解雨臣叹了口气,疲倦的按了按额角。
走到这一步,随机应变吧。
出发当天,黑瞎子到的挺早,也不上车等,就在院里看着解雨臣点装备。
解雨臣瞧见他就心累,勉强打了个招呼就忙自己的去了。
黑瞎子穿过乱哄哄的院子,登堂入室,在餐桌边上坐了下来,盘算着等解雨臣忙完进来,还能一块吃个早饭。
结果他一直等到天色大亮队伍出发,解家伙计进来喊他,都没等到解雨臣,只好自己匆匆抓了几只蒸饺吃掉,惋惜的想:小孩又不吃早饭,可惜了这些好东西。
依照惯例,主力队员是要和东家坐一辆车的。
毕竟黑瞎子是解家“请”的大佛,解雨臣不好在人前冷落他,见他出来就准备让人去引他过来。没想到黑瞎子完全不瞎,一眼就看到了车里的解雨臣,径直朝这边来了。
解雨臣心情复杂。
黑瞎子欢天喜地——
哈哈哈哈哈总算坐上了同一辆车,如此难得的机会千万不能浪费。
第十二章
黑瞎子走到副驾驶一侧,轻扣了几下车窗。
车窗降下去,解雨臣带着点笑容的面孔露了出来,看上去非常完美。
黑瞎子低了头,恳切地打商量:“东家,能不能坐到后边来?有些事正好路上聊。”
既然开口了,又不是触及原则性的问题,解雨臣得给他面子,推开副驾驶的车门下车,转而坐到了后座。
黑瞎子跟着上来,关好门,司机就发动了。
黑瞎子上车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车子前后之间的隔板放了下来,隔开了驾驶区,使后座成了一个私密的空间。
这种隔板设计不仅在视觉上起到遮挡作用,而且一般还会用有隔音效果的材料:阻隔噪音,便于后座的人休息;同时也适合谈话,只要不是太大的动静,声音就传不到前面。
黑瞎子搞得颇为慎重,解雨臣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心底也升起一丝紧张:“黑爷……”
“好了,吃吧。”黑瞎子不等解雨臣说完,突然提出了一只眼熟至极的食盒呈到他面前。
食盒里面是一只淡碧色的瓷碟,上面错落层叠着凝脂般的豌豆黄儿,色泽浅黄,莹润滑嫩,灿似盛放莲花浮于绿水,凌波舒展,娇俏清雅。
“……”解雨臣觉得不是自己没睡醒,就是黑瞎子有病!
黑瞎子看他不动,催促道:“赶快的,你没听说不吃早饭容易得胆结石吗?”
“……”那你没听说搞事情更容易让人得脑淤血吗?
解雨臣不动声色的深呼吸,换了个委婉的问法:“让我到后边来,就是这个事?”
黑瞎子拿起一瓣豌豆黄儿递到解雨臣唇边:“先吃着吧,我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事。”
“……”不能为了这么点小事就翻脸不能为了这么点小事就翻脸……毕竟这个人还是有用的。
解雨臣自我说服着咬掉了贴着唇边的一小块,伸手将剩下的接过来。
豌豆黄儿甜香细腻,入口即化,沁凉的气息冲淡了内心的些许急躁。
黑瞎子又拈了一瓣,陪着他吃:“怎么样?”
解雨臣品了品,答道:“好吃。”
是真不错,这东西家里厨子做过,也买过好多家外头的,却都比不上眼前的口感。
黑瞎子挺高兴,但疑虑更甚:他观察解雨臣有一会儿了,没见对方有什么不自然的样子——不应该啊,按说解当家听了上次他托司机带的话,再见他多少也得有点不自在吧?
莫非,是话没带到?
黑瞎子越想越有可能。
他看着解当家漂亮精致的侧脸,心里就痒痒:要不,就当面再说一遍?
其实还真有点后悔:解当家听见那话,表情估计会很好玩,叫别人说了,他就没瞧见,可惜了。
黑瞎子纠结片刻,终于决定once again:“东家,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解雨臣百忙之中瞥了他一眼:“我个人建议,不当讲就别讲。”
“……”黑瞎子噎了一下,反而愈发忍不住,瞅着解雨臣的脸色,试探道:
“我认为当讲,那我就讲……讲?”
第十三章
“玛尼玛尼哄。”
解雨臣看了看黑瞎子。
黑瞎子看了看解雨臣。
解雨臣把最后一口豌豆黄儿吃完,拿纸巾擦拭唇角和手指,复把食盒推回给黑瞎子:“饱了。”
黑瞎子托着食盒瞧了下:“吃这么点就饱了?”
“嗯,不饿。”解雨臣靠到一边接着翻资料。
黑瞎子心情复杂,几欲抓狂:咋没反应呢???他是没听见,还是没听见,还是没听见啊?
黑瞎子收起食盒放到不碍事的地方,回手扒拉解雨臣:“东家,你注意听——玛尼玛尼哄!”
解雨臣有点不耐烦了:“黑爷,下个斗你不用这么紧张——实在太紧张需要祈祷的话,你就默念吧,我不信那一套。”
“……”黑瞎子盯了他一分钟,也没看出什么破绽,垂头丧气的自己琢磨去了。
这孩子岁数不大,忘性倒不小,十多年的工夫,小时候的事就全不记得了?
得嘞,乐子没找着,还被解当家嘲笑了一顿。
真行啊,到底是从哪看出他紧张下斗而需要祈祷的!开玩笑,他是那种人吗?!
这个误会太损害他的名誉了,不能默默地认怂,必须要解释透彻,自证清白!
“不是,你听我……”黑瞎子没能再说下去,因为解雨臣就那么捏着一沓资料睡着了,微微垂着头,身体的力量甚至都未曾松懈下去。
是一种很浅很浅,又充满了戒备的睡眠。
他的眼下有一抹乌青,极淡,却被白皙透净的皮肤反衬出来,清清楚楚地入了黑瞎子的眼。
听说这是解雨臣当家之后,解家第一次挑这种凶邪难测到了极致的大墓——
换言之:这样的斗搁在那,行家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油水再大有什么用?没命花还是白搭,更何况凶邪之地多存旁意,未必有多少油水——
也就是说,这一趟即便成了,解家也赚不到太多钱,但是一定会刷新所有人的认知,让这个年纪轻轻的解当家成为业界神话——
求功心切。
黑瞎子无声的笑了:少年心性,还真是个小孩子。
没有人聊天百无聊赖,黑瞎子侧过头随意端详起来:
小孩子皱着眉假寐,比醒着的时候显得更累,佯装的轻松从容褪掉了大半,几丝忧虑几丝不安,在好看的小脸上渗透蔓延。
呵,到底是谁为了下斗在紧张啊?
黑瞎子凑近了两分,染着笑意的声音低得近乎听不到,似劝若哄:
“行啦,出事都有我呢,不怕啊。”
第十四章
解雨臣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停了。
后边没有开灯,一片黑暗。他摸索着按钮,收起隔板,驾驶室的光线透了过来,但是并没有见到司机,黑瞎子也不在车里了。
他观察了一下四周,推门下车,就看到黑瞎子独自靠在车尾抽烟,见他出来,随手把剩了大半颗的烟碾灭了:“司机说这个地方是你定下的营地,我看你还没醒,让他们先去准备了,打算开饭时再叫你。”
不远处的树林间有些亮光,风中隐隐飘来食物的香气,的确是伙计们在扎营煮饭。
警醒而断续的睡眠,往往使人更加疲乏——精神得不到充分的休息,躯体却容易变得钝重。强行依凭意志支撑的结果,就是整个人会陷入一种虚假的亢奋,状似精力充沛,实则感觉身体仿佛被掏空。
解雨臣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太好。
为了这一次尽可能周全的部署,他很多天没有真正睡过觉了。
再往前算,他从做上当家那一天开始,就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充斥着夜晚的内容有许多:暗伤、逃命、噩梦、伏击、追杀、围剿……自己的血和别人的血。
黑夜比白天还难熬,熬不过去,就再也看不见天亮了——
活着都不易,哪还能奢望睡得好?
按道理来讲,他心上的弦崩得太紧,体能也不在最佳水平,是不适合下地的。
可是越迟就会越糟,等过上两个月,他一定会透支得比现在更厉害——到那时,就真是有心无力了。
不过,与此相对的是:这趟活办漂亮了,反对他的人就无法再以他不中用作为理由,可以大大削弱压制他的力量,赢得些许喘息空间。幸运的话,可能会有两天轻松点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