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送了。”黑瞎子不等司机回过味来,推门就进了自己的眼镜铺。
司机提心吊胆想了一天,越想越认为自己是听错了,但要是听错了,正确的是啥呢?
晚上当家的招他回话,他依然没想能出来——既然没听对,那还说不说?
“食盒还了吗?”解雨臣头也没抬的按着手机。
“还了。”司机纠结的要命,又怕不说耽误事,最终大义凛然道:“黑爷让我带句话,不过我可能没听清楚,要不您照着发音推测推测?”
第九章
伙计带回来的那句话,成了解雨臣不想接触黑瞎子的第二个原因。
可同在一个行当,走的是同一条道,总有地方要碰到——就比如这趟要下的墓,聘请黑瞎子,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解雨臣却费大力气去寻找哑巴张——倒不是哑巴张不合适,只是实在找不到人。
“南瞎北哑”,高手中的高手,下大墓的首选,身手和技巧顶尖不说,关键是可靠,要么不接活,要么就做得漂亮,从来没听说过这俩人在地下跟雇主反水的,而且也不贪财乱拿东西,可谓德艺双馨。
原本找哪个都无所谓,要是没见过黑瞎子,很可能就直接请他了。但是碰了两回面,解雨臣就对黑瞎子生出点抵触心理——即拒绝搭关系的第一个主要原因。
黑瞎子给解雨臣的感觉是不可捉摸,似乎有很多面,似乎什么都不在意,看上去嘻嘻哈哈没正经,可巷子里的那一眼,解雨臣至今记忆犹新:
月色是冷的,夜风是冷的,整个世界仿佛都是冷的。唯有黑瞎子从那群人之间走来时,解雨臣感受到了滚烫的热意,他的身上淌着血,脚下踩着血。血是热的,力量是热的,那个人轻蔑而不羁的眼神是热的,对视时有种炽烈的烧灼,迫得人只想向后退去。
解雨臣没有退。
他的一举一动皆是经过严苛训练的结果,什么时候笑、什么时候怒、什么时候说什么样的话,全是设计好的。他的身前身后有一条旁人看不见的轨迹,必须按照轨迹去走,不能行差踏错半步,否则就要付出极其惨痛的代价。
这条轨迹,叫作当家。
当家的意思,是不准胆怯,是能清晰察觉到危险却不可惧怕,就贴着危险临危独立,没有人帮你,要忍住心底的颤栗站在最前面,以一己之力庇护整个家族。
解雨臣能做到。
不代表他只会这么做。
像黑瞎子那种看不透摸不清无法掌控的危险人物,他选择回避。
他不知道黑瞎子为什么要反复挑衅,但是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尽量不要给自己树立这样的敌人。
房门被轻轻敲了几下,解雨臣回过神,对着桌子上的地图叹了口气,心想不能再拖了,万不得已只好带着虾兵蟹将,自己去拼命试试了。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解家一个得力伙计,然而带来的消息并不得力:“张爷还是没联系到,不过黑爷说愿意去,想见见您。”
解雨臣看着伙计眼里隐藏不住的兴奋求夸奖,内心毫无波动:有什么好高兴的?他愿意去,我不愿意他去。
伙计看解雨臣没说话,忍不住提醒道:“黑爷已经来了,就在外面,您看是不是见个面?”
第十章
黑瞎子这一次踏进解家,出奇的正经,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措辞也很得体,没有出圈的地方。
解雨臣挑不出毛病,就是心里不待见他。
黑瞎子先是直白表达了对解家这趟行动的兴趣,声称愿意加入为小九爷效劳;然后开始介绍自己具备而哑巴张不具备的优势:
免费附赠陪聊服务,话题随便选,谈人生讲梦想老少皆宜。
说了半个小时,解雨臣无动于衷。
黑瞎子终于发现这样不行,决定加把劲。他突然弯腰俯靠着办公桌凑到解雨臣面前,几乎是唇贴着唇的距离,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最重要的一点是我——X大活好。”
解雨臣眉头一皱,差点想动手,忍了忍,强行告诫自己不要结仇不要结仇,才语气不善的问:“X是什么?”
同时解雨臣也做好了准备,如果黑瞎子真敢给他甩荤话,这仇结了也无所谓。他是不愿树敌,不是软柿子随便捏。
他天生皮相好,做上当家的时候年纪又轻,常会遇到不长眼的说些不三不四的话——这也是他这两年做事情铁腕的原因,更是他要挑这么一个凶煞的大墓下的原因——要立威,要为自己赢得尊重,要别人提起解当家时想到的是敬畏而非美貌。
黑瞎子再怎么轻浮,解雨臣也没有当他和那些人是同类——毕竟是个人物,不该和粗俗的缺心眼们一样吧?
黑瞎子当然和他们不一样。
他本来是一时兴起逗着玩,并未存着侮辱的意思,一看解雨臣的表情就知道犯了人家忌讳。解雨臣肯问一句,就是还给他机会,不想彼此翻脸,他要是不准备进解家黑名单,可得赶紧自己把台阶铺好。
黑瞎子一步退出老远,心说这回真是够刺激的,不能再刺激了,他岁数也不小了,往后最好掂量着来:
“啊哈哈哈,小九爷好像没听过这个梗?这不是现在多用代词显得时髦吗?”黑瞎子一脸错愕无辜,演得跟真的似的:“我是说我心大活好,就是技术过硬又不多事的意思。团队合作需要我这种人,省心省力哈哈哈……”
黑瞎子有意让步,解雨臣也不想把事闹大,皮笑肉不笑的:“黑爷还挺时髦。”
“呵呵呵呵过奖过奖。”
话是那么说,但解雨臣心里明显不是那么想,他冷眼瞧着黑瞎子的演技,真想问他到底干哪行的?怕不是来试镜的吧= =
而经此一事,黑瞎子开始拿不准解雨臣的态度了。
他看出解雨臣好像没有要与他合作的意向——奇怪啊,那个墓的凶险人尽皆知,他的手艺在道上也是人尽皆知,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小九爷,咱们认识时间不长,是不是对我不太放心?要不这样,解家不用按规矩预付,全当试用,这趟办得好,回来了再打钱。”
这个条件,可以说是开得相当好了,别说是请黑瞎子这样的高手,就是夹喇嘛找几个散卒游勇,也都是要预付定金的。
解雨臣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黑爷的诚意令人感动,但是我不明白,这份诚意是何来由?”
第十一章
黑瞎子的答案,听起来令人无语,而且这个人讲什么话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态度,看上去十分没谱,也分不清哪句真哪句假。
解雨臣低头盯着资料想了一会儿,终究是理智战胜情绪——罢了,不就是缺这么一个技术人才吗?是瞎是哑一个样,好使就行,反正找不到哑巴张,自己冒险一试和带上黑瞎子冒险一试,还是后者听着稳妥一点。
解雨臣点点头,给出了一个公道的价码,黑瞎子也没有再过多纠缠,应允下就走人了。
但是黑瞎子的积极,让解雨臣的心中疑窦丛生:整件事太顺利。尤其明面上看,解家占了很大的便宜——解雨臣不相信世界上有白捡的便宜。
他往前追溯,查了查黑瞎子和解家的关系:一般般,谈不上好坏,交流并不频繁,只是偶尔的正常交易。
他更加觉得不对劲,既然没有前因,黑瞎子的示好就愈发显得突兀。他叫伙计去查黑瞎子的背后是不是有别的势力,或者黑瞎子最近是否和谁往来甚密。
时间不多,到第三天早上出发之前,伙计还是没查出值得关注的特殊疑点,只是据说:老早之前,黑瞎子和哑巴张好像是在陈皮阿四的手底下干过,后来或许是脱离了,就最近一年的情况来说,他们根本没联系过,看着仿佛毫无瓜葛。
这段信息非常模糊,“好像、或许、仿佛”,关键的几处全部用了不确定的词,几乎不具备有实际意义的参考价值。
陈皮阿四那边倒是没传出异常的大动作。
可解雨臣心里仍然不踏实。
他不清楚黑瞎子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如果黑瞎子的目的和自己有所冲突,到了地下矛盾就会激化,必然是个大麻烦。
纠结。
假设黑瞎子说的下斗原因是真的,事情就很单纯,高手护航,肯定比解雨臣自己单打独斗安全;假设黑瞎子说的下斗原因是胡扯,为了骗取信任而伪装,那么带着这样的人下墓,危险就不仅仅来源于古墓内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