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动笔记本，吹去外壳的灰尘。硬盘嗡嗡作响，或许，这台机子已经接近瘫痪。
有四年多了吧——从我买下它的那一天算起。四年来长时间的高强度运行，显然导致使用寿命骤减。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我骨子里是个念旧的人。
用我的身份证登陆家族内网，查阅半年内的议程，很快找到了给夕烟安排的亲家。
A市出了不少房地产大亨，财力最雄厚的是孙、陆两家，两家又互有仇怨。准备和夕烟订婚的正是孙家的继承人，应当是想联合顾家，打压陆家。
退出内网，我搜索出孙家的企业网站，派了两只蜘蛛。
服务器的IP很快传回，我立即切断了与蜘蛛的联系，它们会立刻销毁。
黑客与刺客，其实是无比相似的两个职业。
稳妥起见，我潜入公司的内网后，用相机拍下部分机密文档，随即开溜。而后，将照片通过加密邮箱发给陆家的公开邮箱。
接着，运行病毒，电脑报废。
租约明天到期，我早就联系好另一处房源。看着笨重的游戏舱，我拨出搬家公司的号码。
第139章 凌寒（十五）
在搬家期间，我到电子城买齐了电脑部件。
在新住所组装完电脑，测试过性能，才放心登陆奇迹。
“怎么才来？”刚上线，北辰劈头就问。
“出什么事了？”
“七星有人叛变，我想找你商量一下。”
“现实里有点事，已经解决了。你想借助危阁的情报网调查那些人？”情报工作当然是越早进行越好，他的急迫我能理解。
“对。带头的是个堂主，刚公测的时候就认识的。”北辰的声音渐渐转低，“他的技术……都是我一手教出来的。”
“你是说……鬼侯？”
鬼侯，北辰的唯一一个徒弟，天机堂堂主，七星卧底小队队长。北辰对他寄予了极高的信任，他却用背叛回报。
“我已经将他逐出师门。”
“损失统计了没有？”
“没法统计。情报单他全部没动，都记在脑子里吧。”
“他是哪一方的人？”
“不清楚，肯定不是聚仙跟山河的人。”
“我尽量帮你查明。”
“谢谢。”北辰叹了口气，“我大概……不会再收徒弟了。”
“我也是。”
“你也有徒弟？”
“曾经有。”
“同是天涯沦落人……找个地方喝一杯？”
“地方你挑。”
“琼瑶谷，天山山麓，自备酒水。”
落日西沉，夕阳下的琼瑶谷美不胜收。
天山山麓与琼瑶谷的交界处，有一棵梅树。我和北辰在树下对酌。
酒水的刺激感很真实。对于每个人在游戏中的酒量大小，众说纷纭。有人说和现实中的酒量一样，有人说和等级有关，有人说和精神这项属性的多少有关。
我从来不会试图把自己灌醉。对刺客来说，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
夜幕降临，明月东升。
“你看那座悬崖。”北辰拍了我一下。
我抬头，从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瞧见天山的一处悬崖。陡崖在雪线之上，斜指天空，离月亮很近，乍一看那明月好似挂在陡崖上。崖上的每一根冰凌都折射着月光，绚烂壮美。
“很美。”我忍不住说。
“那里叫慕月崖，是奇迹赏月的最佳地点……据说要九级轻功才爬得上去。”
“我还差一点到八级。”
“一样。等九级了，一定要上去看看。”
“我也会的。”
“说说你徒弟的事吧。”
“她叫冰糖葫芦，是个笨蛋。”我盯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后来她删号了……就这样。”
“冰糖葫芦？听起来像个女的。”
“就是女的。”
“真的？是美女吗？”
“不是。”
“人又笨，长得又不好看，你怎么会收她？”
“新手任务。当时，整个城里，只有我和她两个人。”
“你开玩笑吧？内测的时候，也没听过哪座主城只有两个人晃。”
“都是真的。一切，就好像有人安排好的一样。”
“就像三流言情剧的开头？”
我们不约而同，陷入诡异的沉默。这是我们的对话首次涉及情感问题，仅仅稍露端倪，便下意识地抗拒。
我隐约察觉，或许，我真的经历过一段无始无终的感情，未及展开，竟已完结。
“留个联系方式吧，有急事好通知你。”北辰轻捷地带过话题。
我扯了张信纸，写上Q号和电话号码，对折三次，抛给北辰。后者抄手接过，揣进袖中。
“管着这么大的家族，累吗？”
虽然表面上北辰这族长只是挂个虚职，但真摊上什么大事，都得劳心费力地处理。可以想象，七星建设初期的大小事宜，他都是一手操办。
“习惯了。不忙点什么，倒会很不适应。”
“马上还要选人出来补缺，有你忙的。”
“这不费什么事。”北辰侧头凝视着慕月崖，“你说，随着奇迹越来越火，游戏里的恩怨会不会被带进现实来？”
“大部分人是拎得清的，但你不能用正常人的标准评判某些人。”
“……看来这蒙面巾，是再也拿不下来了。”
鬼侯叛出七星之后，便音信全无，据说是删号了。这情形，同出卖龙战后下落不明的没牙倒是离奇相似。
新上任的堂主叫小道不行，貌似和北辰关系颇佳。
所有队员达到90级后，月影传说正式踏上副本的征程。四刺客一盗贼的组合，对技术要求很高，好在队里没有庸手，连负责后勤的漫步都跟得上战斗节奏。月影顺理成章地霸占了九十级副本通关耗时的最短纪录，天阔趁热打铁写了两篇报道，为队伍提升知名度。
钉子登高一呼，重振旗鼓，创立新家族祥域；北辰则一直在游说天阔用小号加入七星。
天阔一再推辞，北辰百折不挠，愈挫愈勇。
终于有一天，天阔郑重宣布，他的小号已经找到归属。
再后。驻地令牌横空出世，花落无数青山。这个无名家族，正是天阔小号栖身之处。
紧接着，局势越发失控。无数青山的长老触发帮战，族长解散家族。聚仙试图强取令牌，却屡屡受挫。最后一次，他们甚至雇了我去帮忙，岂料那个名为流萤的玩家召出了奇迹第一只飞行骑宠，潇洒脱身。
那副神采飞扬的模样，真是相当的……欠扁。
帮战期间，流萤主动提出与暗影坛合作。但是，当她骑着青鸟在空中盘旋时，我没有派人集中骚扰地面的弓箭手。
这才有了她从高空摔落的一幕。
她死得相当有价值，因为死前，她及时对唯甩了一个定身咒。
在我扑向唯的刹那，我忍不住朝她望了一眼。
记忆犹新的一眼。
第一次见面是在光线昏暗的系统商铺，第二次她一直飞在高空。到得现在，我才看清她的脸。
以及她身后若隐若现的两个虚影。
随后，她的身影，被刺眼的白光吞没。
吞噬了色彩，吞噬了声音，吞噬了时空。
那一瞬如梦初醒。
冰消瓦解，光风霁月。
星移斗转，沧海桑田。
第140章 暗香（一）
很久很久以前，我遇到过一个杀手。
一个真正的杀手，有着忧郁的眼神和沧桑的胡碴。隔着十米的距离轻轻挥手，仿佛一个轻柔的招呼，刀片无声地没入男人的胸口。
从此，我迷上了暗器。
我赶到地头时，另外四人已候在那里。
“怎么来晚了？”锥问。他坐在河边的岩石上，观察着游动的鲤鱼。
他是一个令我羡慕的男人，因为，他自由。
“刚刚在带我徒弟。”
“你不是决定不再收徒了么？”锥转头看着我。他的眼睛像胡杨树下幽深的古井，倒映着无边无际荒凉的大漠。
“这次例外。我门派里终于出现了第二个玩家。”
“新手？”
“恩。”
“如果资质可以，就拉进危阁吧。”锥望向其余三人，“走了。”
这是我们队每日固定的副本时间。队里五人，四个刺客，一个盗贼，统一穿着最普通的夜行衣，黑巾蒙面，像极了一伙强盗。前二后三，步调一致，从郊外摸进沧州城的路线早已烂熟于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