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九自己把系带系好,抬头就见沅芷盯着她身后,表情有些呆。她便问:“你看什么呢?”
沅芷才回过神来,忙道:“没什么,咱们快进屋。”
苏云九将信将疑,回头看向沅芷方才看的地方,却依稀看见一片衣角闪出院墙。苏云九以为自己眼花了,使劲眨了眨眼睛,那处便只剩下几株桃树的枝桠在宫灯中摇曳。
沅芷在前边开了门,又回过身来扶苏云九,“您小心脚下。太子殿下同您说什么了?”
“能说什么,还不是不信我。”苏云九喝了几口茶,稍稍缓了缓,“我特意挑了这个时辰去,他那边的人没散,今晚过后全东宫都得知道我又同他吵了一架被赶回来了。”
“那您还要帮他?”
“一码归一码。”苏云九不打算将这件事往心里去,“就当这也是做给其他人看的。”
沅芷懂的不多,几乎是苏云九怎么说她便怎么做,“既这样,我们是不是可以……”
“你若觉着可以了,咱们现在就开始。”苏云九手里的茶杯还未放下,待沅芷点了头,她才用力将它往地上摔。
清脆的响声过后是沅芷的惊叫,“小姐您怎么了!我这就去找太子殿下!”说着就要跑出去。
苏云九赶紧拽住她,“你别慌,不用告诉沈孤水,直接去找冷杉就是了。”
“我真是急糊涂了,我马上去——”沅芷话都没说完就已经跑远了。
苏云九目送着她离去,小声嘀咕,“这丫头都和谁学的,演得这样真。当年若没进我们家,岂不成了梨园名角?”
前有苏月辉和沈孤水以身作则的“做戏做全套”的教导,苏云九自然也不能输。怕路过的人看到她安然无恙,她便坐在椅子上,将头发弄散后用手护着肚子,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甚至还挤了几滴眼泪。
沅芷领着冷杉推门进来时,看苏云九哭成这样,她反倒懵了,“是不是太疼了?可小姐明明没……莫非是真的?怎么办啊冷杉,我要不要去请太子殿下?”她拽着冷杉的袖子,声音也带了些哭腔。
冷杉安抚地拍拍沅芷的手,苏云九就笑,“我装装样子而已。冷杉来这一趟动静够大了,用不着闹到沈孤水那边。”
“说归说,太子殿下还是念着您的,他方才还……”沅芷说着却又住了口。
苏云九抬头看她,“什么?”
沅芷咬咬嘴唇,“没什么。”
“既说到太子殿下,我便不得不劝劝太子妃。”两人说完话,冷杉也已经替苏云九“诊”过了,“您和太子殿下闹归闹,可别给自己找些烦心事去想。这种时候最忌心情烦闷,您不高兴了,小皇孙自然也会闹脾气,这样可怎么好?”
冷杉说着从药箱里找出几包药,“这次是没什么大碍,这些药按一日两次煎服,吃上三五天,若还有不舒服的,再让沅芷去找我。”
沅芷接过冷杉手中的药包,“小姐没事就好。那我先去煎药,顺便送送冷杉大人。”
冷杉也没同沅芷多话,收拾好东西就提着箱子出去了。苏云九撑着脑袋看沅芷抱了几包药跟在冷杉后面,笑着摇头。
第48章
半月后,院子里的桃花开了些许,苏云九仍打着静养的旗号不见人,闲来无事便坐在窗边描摹那朵朵粉红。她二哥作画是一流的,从前她跟着学了不少。往常陪沈孤水看书时她偶尔会画几笔,沈孤水也指点过,故她画出来的东西倒也还能看。
沅芷喜欢坐在苏云九旁边绣花,在她画完一幅画时便起身替她将画拿去铺平晾干,还笑:“小姐画的画愈发生动了,我还得求您给我描花样才是。”
苏云九边洗笔边笑着应了,转眼看见窗外的桃枝在风中颤动,又突然问:“沈孤水这几日都在做什么?”
沅芷展开画纸的手一僵,“太子殿下他……”
“在陪池思弦吧。”苏云九轻声道。
沅芷有些紧张,“他们倒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您千万别动气。”
“我和他之间尚且不知真假,哪怕他们假戏真做,我也说不得什么。”苏云九看着那盆浑浊的水,“我就是忽然想起,我刚嫁过来的时候。”
她刚嫁过来的时候,王府里开着成片的桃花,与她的大红嫁衣相较,竟不知谁更艳些。沈孤水的眉眼间带着笑意,对她道出那句“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苏云九不由自主提了笔,在纸上写下“之子于归”四字。最后那一横顿了许久,墨水洇开,败去几分秀气,却怎么也写不出下文。
似乎后边那三种结果,她一个不占。
苏云九的目光落到桌角的那方砚台上,砚中漆黑的墨倒映着窗外轻颤的枝桠。她叹了口气,一声“罢了”,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沅芷,”苏云九唤道,“我们那天晚上说的话,可有人听见?”
沅芷在外边四下看了看,方答:“那时我还特意瞧过,屋外是有两三个宫女在打扫的,八成是借着机会偷听,冷杉说的话也早该传出去了。”
苏云九单手支颐,“那也该到时候了,怎么她还不动手……”
说着就听外边沅芷一声“公主”,苏云九望去,见沈玉漓推开门就扑过来抱着她,眼睛红红的,“我前几天随景逸哥哥去外面玩了一趟,你的事情我回来以后才听说,可母后怕我吵着你休息,一直不让我来看你……”
苏云九摸摸沈玉漓的脑袋,又听她问:“还疼不疼?”
“早不疼了。”苏云九笑着答。
“我哥哥真是快把我气死了,你都这样了,他还总和你吵架。我听人说他都没来看过你……”
“这事怨不得他。”苏云九不想提沈孤水,忙岔开话题,“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沈玉漓一跺脚,“我就是因为他的事情来的。”
“嗯?”苏云九不大明白。
沈玉漓真就像快被气死了,声音都大了不少,“嫂嫂,你把自己关在这栖云院里头,不管外面的事也就罢了,可竟然一点风声都没传进来吗?我哥哥要娶池思弦了!”
苏云九怔了怔,又只是笑道:“他要娶便娶吧,我管不着。”
“但你不知道北溟那边提的要求有多不要脸。他们说你一个皇帝的义女都能当太子妃,池思弦是北溟国君的亲妹妹,嫁过来自然是要与你平起平坐,花轿也须同你当初一般从正门进来。”沈玉漓越说越气,“这些人都怎么想的,难不成池思弦还能和你一起当西渊皇后?”
苏云九拿起一块核桃糕塞进沈玉漓嘴里,她的抱怨就变成了含混不清的“呜呜呜呜”。苏云九看着她费劲咽下核桃糕,又给她递上一杯甜茶,“行了,这些话你出了这个门可就别再同别人说了。”
“嫂嫂,我不明白,这你怎么还能忍?”沈玉漓一副替她操碎了心的样子,“池思弦那副样子你又不是没见过,真就由她嫁过来以后天天惹咱们烦心吗?”
“我即便不能忍,又能如何?”苏云九反问,“你哥哥想怎么样都随他去,我已经是最说不上话的那一个了。”
“嫂嫂!”沈玉漓又快急哭了,“你别骗我了,你要真想插手你有的是法子。我就是不愿看到你们这样,可你们谁都不肯告诉我究竟怎么了。那这件事我不知道也罢,你只同我说,我哥哥如今到底被你放在一个什么位置?”
“你竟问了一个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苏云九轻笑。
沈玉漓被噎得不轻,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还有什么道理可讲,便泄了气,“那……就算你不想管,也总得出去透透气吧?瞧你在这屋里都快闷得长霉了,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到时候怎么把池思弦比下去?”
“沅芷,送公主回去吧。”苏云九下了逐客令。
沈玉漓怎么也没料到苏云九会这样待她,端着茶杯的手僵在半空。直到沅芷过来同她说:“公主,您明知道太子妃不愿提这些,您又何苦为难……”
“那当我没来过。”沈玉漓的脾气也上来了,“不用送了,我自己走。”
说归说,沅芷也还是恭恭敬敬陪着沈玉漓出了门,苏云九则翻着工笔画册等她。才翻了没几页,就又听见沅芷的声音,“太子妃身体抱恙,不宜见人,姑娘请回吧。”
苏云九不用细想便知是哪位姑娘,随手折了那幅溪涧幽兰的一角留作记号,沅芷就急急推门进来,“太子妃,慕瑶姑娘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