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孤水的目光从书页上移开，漫不经心一声：“嗯？”
“你……”苏云九又酝酿了一番，“不生气？”
沈孤水重新看向他的书，还翻了一页，“我生什么气？”
苏云九被他噎着了，也不知怎么再开口。他却无奈地笑，“这有什么可生气的。是我喝了酒，脑子不清醒。”
苏云九似有些失落，想想又道：“我或许只是……”
“睡吧。”沈孤水道。
见他不想听解释，苏云九便只能作罢，干脆闭上眼睛装睡。
沈孤水也无心看书，目光移到苏云九脸上，不知想了些什么。
半晌，他起身吹熄了灯，回来后躺得离她近了些，终是叫她忍不住往里挪了挪。她紧攥着自己胸前的那块被子，好像那是能保护她的盾。
“冷了？”沈孤水轻声问。
她含糊回了句：“有点吧。”
沈孤水犹豫着抬起手，覆在苏云九肩上。隔着轻薄的纱衣，他能感到手心触到一片凉，亦能感到苏云九颤了一下。
沈孤水迟疑片刻，收回手，替苏云九掖好背后的被子，才翻身背对着她，再无任何举动。
沈重霄今夜那番话不假。从小到大，丞相沈青云看中的都是他那份沉稳。最爱挑剔的沈夕秋也常会就此夸他几句。
他和沈重霄早几年常被一些叔伯带出去花天酒地的，虽说这两人都讲究，从未动过歪心思，但也还算能说得上一句“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如今碰上个道行浅成这样的苏云九，也不知道他急什么。
就像个将要被抢玩具的小孩子，手上总不由得再抓紧些。
“既这样，于你而言还哪里算争，左不过为了自保。你娶那公主，不也是为此打算么。”
“只猜对一半，”沈孤水想着沈重霄这几句，不由自语，“但我不应该忘。”
第14章
苏云九这个王妃当得还算轻松，不必每天早晨去宫中请安，睡到什么时辰皆看她自己。且府里的琐事都有人操心，沈孤水也不让她插手。
但这几日有了好事，宫中上上下下都欢喜，苏云九也不得不常去看看。
这日一早她到了皇后的仁禧宫，一一行礼后，发现那些娘娘们看她的眼神都有些暧昧。
她莫名其妙，目光投向坐在主位的皇后，却见皇后的眼中透着些许欣慰。
苏云九陪她们说了一个时辰的话，出来以后，她才匆匆拉着沅芷走进僻静小道。眼看四下无人，她终于忍不住问：“我今日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沅芷上下打量着苏云九，“这从发髻样式到妆面，似乎也没什么不妥……”她的目光突然定在苏云九的脖子上，竟“扑哧”一声笑了，又赶忙道：“是我不好。大早上的，天色暗不说，点的蜡烛又少了两根，伺候小姐梳洗时便未发现王爷和小姐昨夜……留下的东西。”
苏云九一惊，抬手摸了摸脖子，指尖按上去时疼得她龇牙，这才忆起昨夜的那档子事。
分明没做什么，却平白遭了这么多人的误会，于是她捂着痛处，认真问：“我是不是该去长宁殿找他算账？”
“那可使不得。”沅芷一本正经地劝，“早朝时长宁殿那么多臣子，您要是去了，岂不是让更多人看到了？您还是先回去，我拿热水给您敷一敷，再搽些药酒，这样好得快些。”
苏云九把衣领往上扯了扯，然天气渐暖，衣服的领子已遮不住脖子，此举也是多余，她只得快步赶去寻轿子，回了王府。
沈孤水下了早朝回来，正好见沅芷寻来了药酒搁到苏云九面前的桌上，他便关切道：“这是怎么了？”
沅芷直言，“王爷还好意思问呢，可不就是您干的好事。”
沈孤水竟懂了，还过来仔细看了几眼，故意以一副淡然的模样来气苏云九，“费这么大力气消这淤血有何用，反正还会再有的。”
“沈孤水！”苏云九怒道。
“怎么，还想找我算账不成？”沈孤水挑眉，“你那点功夫，也就只能想想了。”
苏云九咬着牙瞪他，不说话。沅芷忍着笑将药酒倒在手心，搓热了才覆上苏云九的伤处。
“说到你那点功夫……一会儿收拾好了就到后山去，我在湖边等你。”沈孤水说着转身出去了，又从外边飘来一句“剑我替你拿了”。
沅芷眼睛里都冒出星星了，“王爷该不会是要陪您练剑吧？”
苏云九无奈，“听起来……是。”
“好端端的，他怎么突然这样？”沅芷很是好奇。
苏云九没打算和沅芷提遇到埋伏的事情，只道：“没准他是怕有人要害我呢，多些自保的手段总是好的。”
“可是您从前在府中和公子们习剑时也不差啊。”沅芷道。
不等苏云九说话，她又自己想通了，“不过您都这么久没碰过了，生疏些也正常。奴婢听闻王爷的剑法在西渊那也是出了名的，能让他指点一二是再好不过了。您快去吧，免得王爷久等了。”说着说着就把苏云九推了出去。
苏云九不情不愿地往后山去。原先那成片的桃花将要谢尽，铺了满地的花瓣还未叫人打扫干净。沈孤水站在空旷处，见苏云九来了，便扬手将一把剑丢给她。她险险接住，就听他笑道：“要不我们先过个几招？”
沈孤水每日下朝后都会在后山练剑，而同一时刻，苏云九还在床上赖着，等他练完了才起来一道用早膳。即便她从前和哥哥们习过剑，那点伎俩也是远不能同沈孤水相比的。
但他既然要看，苏云九也不推脱，提了剑就与他过起招来。
沈孤水的剑挥得游刃有余，且总能轻易破解苏云九的招数。没几个回合，她就败下阵来。奇怪的是，沈孤水的剑锋并未指向她，只虚晃了一下，剑就垂向地面。
苏云九有些看不懂这样潦草的收尾，“你这是怎么？”
“什么怎么？”沈孤水愣了一瞬，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我的剑从不会指向对我来说重要的人。”
苏云九还在回味这句话，沈孤水就走过来站到她身后，握着她拿剑的手，道：“你底子还算不错，只是疏于练习，对招数的领悟也不是那么透彻。像方才的进攻，你的意图可以藏得深一些……”
他一边说着，一边带苏云九做了个虚招，看似犹豫，实际上却是在找准机会，而后凌厉地发起攻势。
两人的衣袂在晨风中翻飞，如翩跹起舞的蝶。苏云九一招一式跟着沈孤水学，没多久却分了心，只顾着看他。他似乎本就该是个执掌大权的人，提剑的他也多了种气势，仿佛天地间的生杀都如这剑一般握在他的手中。
沈孤水的动作突然停了，转头看向苏云九，“我让你看剑，你看我做什么。”
被他这样拆穿，苏云九有些慌，一下站不稳，就向后倒去。沈孤水似乎早算准了她会如此，在一旁伸出手，正好揽住她。
沈孤水漆黑的鬓发扫过苏云九的脸，清泉般的眼眸中倒映着她慌乱的神色。她有些不自在，抓着他的衣服站稳了，就听见一声轻笑，“认真些。”
“知道了。”苏云九替他拍平衣服上的皱褶。
练剑虽然辛苦，但幸好苏云九还有些底子，沈孤水教起来也省事许多。一个时辰下来，苏云九便将落下的功夫都拾回来了。
沈孤水似乎对这样的成效很满意，已打算暂且放过苏云九，“就先到这里吧，明日……”
“王爷，王爷！”府里的侍卫冒冒失失冲过来，“弟兄们刚得的消息，说瑢亲王……瑢亲王他……”
“把气顺过来再说话。”沈孤水道。
侍卫缓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瑢亲王见陛下这几日来了精神，便打算从璟苑挑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调。教好了就给陛下送去。”
沈孤水蹙眉，“这是他该操心的？”
“瑢亲王惯会哄陛下开心的。他这样……”
沈孤水看向苏云九，“你先回去。”
苏云九点点头，想想又道：“你把这件事理清了也快回去吧，别叫沈重霄等久了。”
沈夕秋养病的这段时日，政务多由沈重霄他爹沈青云代理。沈重霄要做的也不仅是和沈孤水一起读书了，而是常从他爹那里拿些理成册子的要事来给沈孤水看。
看那些东西比看文章难得多，沈孤水近来也是尽量避着沈重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