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离京这几年瘦了许多。”皇后将双手搭在阿荧手上,说:“如今你也得以归来。你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都告诉我,千万莫要见外。”
阿荧心生感激,道了声:“好。”
不过半晌,皇后身边的婢女从露便领着陈太医进来了。这位陈太医阿荧是认识的,他今年莫约不惑之年,在太医院却已当值二十余年了。阿荧还小之时,他也曾给阿荧瞧过一两次病。不过,二人也就见过两面,故此不大熟悉。
陈太医向皇后和郡主请安过后抬头一见阿荧,神色愕然。
“你何故如此诧异?”阿荧不解问。
“郡主的模样与儿时变化许多,臣都快认不出来了。”陈太医颔首道。
阿荧笑了笑,问:“你见过我?”
“小时候郡主因爬树伤了胳膊,臣给郡主瞧过两次病。”陈太医如实答道。
经他这样一说,阿荧互让想起来自己十一岁时的确因为爬树扭伤过胳膊,遂道:“原是这样。”
随后,陈太医问道:“郡主的脚是因何时受的伤,又因何受的伤?”
阿荧道:“五年前在城外的济岭寺,爬墙的时候跌下来摔伤的。”
“那是如何处理的?”陈太医又问。
“我不知道。”阿荧一面回忆一面道:“我醒来时已经过了好几日,那时腿也已经被包扎好了。在燕国之时双腿本无大碍,只是每逢阴雨之时会腿脚酸痛。之后在狱中待了一年才又腿疾复发。”
“郡主的腿如今还有知觉?”
“有知觉。”阿荧说:“只是无力。”
陈太医点了点头,随后又问了阿荧一些问题。
阿荧皆如实作答,并未隐瞒什么。
陈太医听后,只道阿荧的腿可通过长期施针使之回复气力,但却无法恢复如初,长时间站立或是跑跳亦是不可。
阿荧听后只觉得情况比她欲想的要好一些。
从皇后处回去之后,阿荧便直接睡下了。这两日她尤其嗜睡,不过起来两个时辰便又开始犯困。
阿荧正睡得昏昏沉沉的时候忽的听闻屋外传出了争吵声和孩子的哭闹声,她睁开双眼唤来凌寒道:“外头发生什么事了?”
凌寒迟疑了一会儿,道:“是福国长公主来了。”
“嫣儿?”阿荧问:“为何不让他进来?”
“长公主她... ...”凌寒又是焦急又是迟疑道:“好似很生气的样子。”
“让她进来罢。”
阿荧刚说罢,门外之人便已然冲了进来。阿荧抬眸看着身形比从前丰腴许多的嫣儿,笑说:“怎么这般生气,气冲冲的就进来了?”
嫣儿踱步走至阿荧跟前,红着眼指责阿荧道:“你还知道要回来?我当你不知道呢。”
阿荧听了没有说话,又见她身后一个比嫣儿年纪略长几岁的妇人抱着一个婴孩走了进来。那婴孩不过半岁大,在妇人的怀中蹬着腿大哭了起来。
嫣儿听见孩子在哭,立即从妇人手中抱过孩子来哄。待到孩子的哭声听了,嫣儿方才将孩子交还到妇人手中。
阿荧看着妇人怀中含着自己手指咿呀的婴孩,有些诧异,而后又笑睨道:“五年不见,你竟连孩子都有了!”
“别打岔。”嫣儿见阿荧这般嬉皮笑脸,遂蹙眉说道:“当初跟你说了莫要插手四哥的事儿,你怎么就不听呢。”
阿荧听到嫣儿提起了何琰川,面色一沉,低低道:“四哥的事,我又怎么能不管呢。”
嫣儿听后不言,却又听阿荧问道:“我归京之时听闻四哥也已被押送归京了,你可知道如今四哥在何处?”
“如今还关押在刑部的地牢中。”嫣儿抬眸,见阿荧神色不安,遂又软声劝她,“总归都是兄弟,三哥不至于要了他的命的。你莫管,也管不了,我亦是。”
阿荧坐了许久,觉得腿有些酸痛,遂敲打着自己的侧腿。恰巧这一会儿襁褓中的孩子又哭了起来,嫣儿便急忙抱过孩子一面踱步一面哼着歌去哄哭闹的孩子。二人虽然同在一屋却又许久不言。
日落时分,一个黄门进来禀告阿荧说是淮阴侯在门外等候长公主归府,阿荧这才反应过来嫣儿终是嫁给了傅怿清。
嫣儿与傅怿清至侯府时恰好是未时。
这时孩子已经累了,便被奶娘抱到房中睡觉去了。
亥时时分,嫣儿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她望了一眼正在房内看书的丈夫,蹑手蹑脚的下了床走到他身边,从背后搂着他像一个小姑娘似的撒娇道:“夜深了,睡罢。”
他合上书,侧过脸轻吻了一下妻子的侧颊,柔声说:“你先睡,我去外头看书。”
她不情愿的哼了两声,搂住他的脖子躺入他怀中道:“我睡不着。”
他听她这般说,倒是笑了起来,随后他将她抱了起来走至床边,在她耳畔轻声道:“因何事忧心?跟我说说。”
她道:“我只是因为想起了四哥,所以睡不安稳。”
他将她轻放在床下,又将一层薄被盖在她身上。
“陛下虽未说如何处置你四哥,但最坏也不过终生幽禁。”他说罢,将床边的帷幔散了下来。
而后,他将适才未看完的书拿至床头,又合衣倚在她身侧将书翻到适才正在看的那一页,见她闭目后才继续翻阅。
宫墙之内,阿荧亦不曾入眠。也不知何时起她半夜总是会忽然惊醒而后直至天微微亮起时才肯睡过去。
她爬下了床,将一盏烧了一半的烛灯拿到床前,而后又缩回到被子之中。
此时正是六月,半夜寂静之时还可听到屋外传来蛙鸣之声。阿荧闭上双目,静静地听着屋外的风声与蛙鸣,不知过了多久后终睡了过去。
第26章 若姝
仲秋之后,燕国有使臣来京与圣上商议两国联谊一事。圣上有两一位公主,是张婕妤所生,但尚在襁褓,故此和亲之人会在皇室宗女中选出。
阿荧亦在待选之列,但因她今年已二十,早已过了婚嫁的年龄,遂被圣上直接否决了,而先帝的两个长公主又都有了婚约和亲之人只能在宗女中选出。
待圣上与群臣商议过后,决定封淑和县主为长公主,远嫁燕国。
这位淑和县主阿荧是认得的。她唤做余若姝,是阿荧的二妹,与阿荧同父异母。
阿荧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那时她尚且不过三岁,被父亲抱入宫中参加外祖母的寿宴。
阿荧还记得她是个讨人喜爱的小姑娘,纵使小小年纪却一点也不怕生,再加上模样俊美可爱,惹得不少皇族贵妇争相抱她。
这一日是十月初三,屋外挂着大风,无数枯叶被风席卷到地上,却又迎着风飞出高墙不知所踪。
因为妹妹晋封长公主又不日即将远嫁,阿荧便可经常看见她出入皇宫。只是阿荧从不曾与她打过照面,一来阿荧与她并不熟悉,二来阿荧也不愿给妹妹行礼问安。
只是这一日阿荧正在房内弹筝,忽的听到门外在喊“长公主”,她探头望去只见一个与自己身量相当的少女走了进来。
那少女看着还不到十二岁,却已被人唤做长公主,阿荧估摸着这女子并非是先帝的公主,那她便是自己的二妹了。
过不起来,那女子刚见了她便挽着她的手亲昵的唤了一声:“姐姐。”
阿荧不习惯别人这样挽着她,遂下意识的将手抽了出来。而后,她又觉得这样会徒增妹妹对自己的误会,遂向她行了礼。
“姐姐快起来。”余若姝速速扶起她道:“这里没有外人,况且阿姐腿脚不便,不必对我行礼。”
她扶着阿荧坐下,又道:“在不过半年我便要出嫁,想着这些年来也没有怎么见过姐姐,姐姐在宫中过得如何?”
阿荧客套道:“我一切安好,妹妹过得如何?”
“我亦一切都好。”余若姝说罢,又眨了眨眼睛笑问阿荧,“姐姐怎么不问父亲过得如何?”
阿荧未言,只听余若姝道:“父亲自听说我要远嫁后一直抑郁难解,总叹他此生从未想象过儿女膝下承欢之乐。”
“姐姐九岁入宫,之后见父亲的机会少之又少,弟弟不过两岁便夭折了。” 她道:“如今我又要远嫁,可能此生都无缘与父母相见,父亲也就只剩下姐姐可以相伴左右了。”
“你若不想和亲,我亦替了你。”听了妹妹的话,阿荧心中并没有任何感触。关于九岁之前的事情,她所记得的甚少,她几乎快记不得父亲的模样了,与父亲委实也没有太多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