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陵君思量再三,听从了候生的建议。时下正是仲春,百花争艳,彩蝶翩翩,翌日一早,信陵君夫人就以赏花的名义邀请王后、如姬跟其他夫人、姬妾们去信陵君府游玩,妯娌之间的这种聚会是常有的事,所以这在外人看来也并不出奇。信陵君细心安排好一切,掩过他人耳目,私下里请如姬帮忙,如姬果然无二话,当晚就盗得兵符交予信陵君,后来事情暴露,魏王一气之下把如姬打入了大牢。很多大臣都为她向魏王求情,道:“如姬窃符实是事实,然而信陵君于如姬有恩,如姬对信陵君的请求自然是义不容辞,念其有感恩回报之德,还望大王能宽恕。” 那些求情的人,大多自然是信陵君的朋友,而魏王本无心治如姬的罪,气过了就算了,这都是后话。
话说信陵君取得兵符,再一次在夷门跟候生道别。候生说:“公子此行还需要一个人!”
“哦?何人?”信陵君疑惑。
“臣的朋友朱亥。”候生答道。
“朱亥?”信陵君疑惑,之前候生跟他说,他的那个朋友朱亥是个贤能之人,只是世人都不了解他,所以隐没在屠宰场罢了。为此,信陵君多次拜访他,而他似乎是故意不回拜答谢,信陵君想他确是个怪人,后来也就不去找他了。
“是!”候生回答道:“将在外,主令有所不受,以利于国家。公子到邺城跟晋鄙即使合了兵符,验明无误,而晋鄙要再请示魏王才授予公子兵权而,那么事情必定就危险了。朱亥可以跟您一同前往,他是个大力士,晋鄙若能听从顺利交出兵权,那是再好不过,如果不听从,就让朱亥击杀他。”
信陵君听完,突然哭了起来。候生凝视他片刻,问道:“公子为何哭泣?难道是怕死吗?”
信陵君掏出帕子,抹去眼泪,回答说:“我魏无忌岂是贪生怕死之人。晋鄙乃我大魏叱咤风云的老将,勇猛善战,是无忌敬重的人,凭他的经验,必定会对我只身前往有所怀疑,恐怕不会轻易把兵权交到我手上,那无忌只能杀了他,是以为此伤感难过。”
候生认同地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信陵君,有情有义的性情中人,然而做大事就会有牺牲,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候生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时候不早了,公子尽早出发吧。”
“无忌马上去请朱先生。”信陵君道。
“不必了!”候生举手拦住信陵君,向着身后的大树唤道:“出来吧!”
一个七尺大汉拎着个大铁椎,笑嘻嘻地从树后绕了出来。信陵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朱亥。信陵君还没来得及开口,难得朱亥自己先发话了:“公子多次亲自登门问侯,臣都没有回拜致谢,公子可能觉得臣不知礼数。臣乃市井粗人,一个操刀杀生的屠夫,自觉那些个小礼小节无甚用处,现在公子有急难,臣自当效命。”
“有先生相助,无忌感激不尽!”信陵君施礼谢过朱亥,转身向候生拜别道:“无忌就此别过,先生一切保重。”
候生道:“臣本该随公子一道前往,可惜臣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就让臣算着日子,待公子到达晋鄙大营的那一天,臣定面向北方割颈自刎,以表臣一片忠心。”
“先生!”信陵君满含热泪,道:“先生切不可如此!上天厚待无忌,得先生您贵人的鼎力相助,无忌已是无已为谢,此次无忌若能活着回来,定报答先生大恩,若不能,请容无忌来世再报。”
“臣老了,也活不了多久了,活久了也是受累,公子快出发吧,要是大王发现,可就前功尽弃了。” 信陵君向候生行了个大礼,含泪离去。他想他们都明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魏王知道是候生为信陵君谋划此事,定不会轻饶他,与其如此,候生宁愿一死以送公子。
信陵君到达邺城,假传魏王的命令取代晋鄙,晋鄙跪下接了旨,起身向信陵君施礼问道:“公子可带了兵符?”
“没有兵符无忌怎敢轻易前来,请晋将军合验!”信陵君从腰间取出兵符交与晋鄙。
晋鄙接过兵符,仔细地合验了二三遍,确实无误,然而他始终觉得不太对,晋鄙审视信陵君片刻,举起手,指向前面驻军方向,犹疑道:“吾统领着十万大军,屯驻在这边境上,国之重任”,晋鄙又指了指信陵君的车骑,盯着信陵君的眼睛问道:“ 如今公子竟然单车来取代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晋鄙果然是经验丰富的老将,信陵君心里叹一口气,似是不悦地回答说:“晋将军已经合验兵符,难道是怀疑无忌假传王令吗?”
“公子恕罪!公子的兵符确实是真的,然而大王委以重任,晋鄙必当小心行事,请容在下请示大王后,再做决定。”晋鄙对信陵君抱拳行礼。
晋鄙话音刚落,忽然头上挨了一下重击,倒地身亡。不用说,是朱亥击杀了他。朱亥一直双手紧握着铁锥藏在袖子里,收到信陵君的眼神示意,他便一把拔出,狠狠地砸上了晋鄙的头颅,那铁锥足足四十斤重,任谁都会立马毙命。
“来人!”信陵君发令。
“在!” 来人是跟随晋鄙多年的国尉徐志。
“晋将军违抗军令,已就地正法。”信陵君严肃道。
“将军怎么可能?……”徐志不敢相信。
“大胆!“ 信陵君喝止道:“虎符在此,你也要抗令吗?”
“属下不敢!” 徐志心想,无论如何将军也不会无端抗令,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信陵君沉默了一会儿,神情庄重,道:“晋将军虽然有罪,念及是我大魏几十年的老将,立下战功无数,厚葬邺城! ”
“属下遵命!” 徐志虽然满腹疑问,可他除了忍泪领令,又能如何?好在信陵君还念其功德,下令厚葬,这也是他能替老将军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信陵君接掌了晋鄙军,然后开始整编队伍:“父子都在军中的,父归;兄弟同在军中的,兄长归;独子无兄弟的,回家侍奉双亲。” 最终得选八万兵马,直奔赵国。而留在魏国的候赢,果然在信陵君到达邺城当天,面向北方自刎而亡。
虽有楚国已经派出春申君黄歇跟景阳将军领兵赶赴救援,信陵君矫夺晋鄙军的消息也已经传到邯郸,可是都还没赶到。秦军急速围攻,邯郸告急,眼看着就要支持不住投降了。平原君焦心如焚,在营帐里来回踱步,无计可施。突然,侍卫来报:“百夫长李同求见!”
平原君停下脚步,摸摸下巴,问:“李同?李同是何人?”
“回平原君,李同是中军的一个百夫长。”侍卫恭敬地答道。
这个时候,能有什么好事?平原君负手又踱了几步,叹一口气道:“让他进来吧!”
“百夫长李同拜见平原君!”来人向平原君行军中肃拜之礼。
“起来吧!” 平原君道。来人约莫二十来岁,七尺之躯,阔额长眼,姿表过人,确实有百夫长的气势。
“谢平原君!”李同站起。
“有何事禀报?”平原君坐下问。
“平原君不担心赵国灭亡吗?”李同问。
“百夫长何出此言?赵国灭亡,我赵胜就成了俘虏,怎么会不担忧呢?”平原君双手支撑在膝盖上,皱眉问道。
李同答道:“平原君可知道,邯郸的百姓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
平原君怎会不知,邯郸被困半年,外面的物资进不来,还要拿出粮食支持前线将士,邯郸百姓早已揭不开锅了。
见平原君不语,李同又道:“百姓们已经开始易子而食,拿着白骨做柴烧,形势危急如此,而平原君后宫数以百计的姬妾,侍婢们穿着绮丽的丝绸绣服,精美饭菜吃不完;而百姓们粗布短裳,糟糠劣食,衣不能遮体,食不能饱腹。百姓困苦疲乏,兵器用尽,削尖了木头当长矛弓矢;而平原君您府上珍宝玩器、钟罄合鸣一如从前.......”
“大胆李同!竟敢......”一直在侧的公孙龙出声制止。
平原君对公孙龙扬起手来,道:“让他说下去。”
李同并未被公孙龙吓住,反而更加镇定自若,道:“假使邯郸被攻破,平原君您还能继续保有这些东西吗?而若赵国得以保全,您又何愁没有呢?”
听到这里,平原君跟公孙龙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