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受长生(40)

先祖们是半神,但他们在婆桫生活了这么久灵力早已殆尽,狂风之中,那些灵力做成的光团像骤雨中的腐草萤,绵薄而脆弱。

澜沧秀眉紧锁,抓住一个村民就问。村民指着金枫树林。鸿冢本来是有禁锢,寻常外人进不去的,他们却不晓得怎么进去了。澜沧连忙结了结界,大声道别急,安抚众人后命他们原地等候,奔向冢深处。

急雨私语,嘈切错杂,风之大竟让人不稳。迎风望去,只见近中心的地方风越狂劲,金枫喧嚣,而在这天旋地转的乱景之中却有一袭皓雪白衣凛然不动。

也便是这一眼,让雨师妾一惊,露出惊愕的神色,惊愕又立刻化成了然,唇角一勾作料峭的讥讽,道:“姜疑。”

姜疑?澜沧心中警铃大作,魔族的公子怎么会来这里?她猛然抓住雨师妾的手,激动道:“阿靖你是不是看到姜疑了,他怎么会来这里,阿靖你快告诉澜姨!”

喧嚣透过风传到林中那里,白得不染俗尘的雪衣转身,是个俊美无俦的公子。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持一把如云似雾的墨玉骨白绸扇,扇面素净如玉,举手投足间都是名门贵族的清贵。

他生得俊眼修眉,丰神俊朗,剑眉星目,约摸双十,一双精致又精神的丹凤眼微微上挑,瞳仁如璃,逼人的光彩里闪烁着阴恻恻的冷光。

玩味地一笑,手一松,早因阻止他而被扼断脖子的村民头一歪,尸体躺在雨幕之中。

他也玩味地道:“雨师妾。”

雨师妾的十指骨节作响。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神魔的战争持续了千万年,从天地伊始到涿鹿之战,从涿鹿之战到现在,持续不断,她与姜疑无疑是能解释这段关系的最佳代表。

一个是天女之女,九重天人人唤一声靖殿下;一个是魔主嫡孙,魔族人人尊称一声少主。无疑是最水火不容的关系。

“你是同行中人,你骗了我。”冷彻的声音带着咬牙的力道,雨师妾厉声道。

虽是狂风不止,澜沧、宋宋等人需得相互扶持,可姜疑依旧长身鹤立风度翩翩,只是绣金丝的袍边微微扬了扬,像金霞镀日下松间的清鹤。

他拨弄手里的人/皮面具,含笑如春:“你也不算太笨,还能猜出我的乔装,为时不晚。”

雨师妾咬牙,他微一扬手,人/皮面具化作风中的齑粉,合上玉扇,对澜沧行礼,语气轻慢道:“九黎魔族姜疑,拜见婆桫执事。”

拜见?澜沧冷笑一声,魔族少主突然大驾光临,婆桫真是受宠若惊,礼数上多有怠慢,还望姜少主见谅。

宋宋抱着澜沧的剑,她虽年小却能看出气氛中的古怪,拉紧了的弓弦似乎下一刻就要断了,焦急地抓住澜沧的手。姜疑展开玉扇摇了摇。

澜沧笑道:“姜少主,你可知此地是我婆桫的英魂冢,葬的是诸多英雄魂魄,你手下的尸体是我婆桫子民,千百年来安分守己,不曾出世,现在却通通毁在你手中。我以往只听说过魔族蛮夷不化,还不相信,今日一见真是开了眼,原来魔族的教养便是如此,魔族的少主也不过如此。”

姜疑嘴角的笑容消失殆尽,幽幽打量她,若月江寒星,万径无人,讽道:“被轩辕老儿选为山海师之首,卖辱求荣得来的职位,做了几年倒真把自己当主子。”

“你是哪来的混球!”宋宋跳道,“我姑母是选上的执事,轩辕老头儿都点头同意,要你造谣生事!”

选?有意思,姜疑毫不把小丫头放在眼里,饶有兴致地望着愈发脸色苍白的澜沧,“我只道你步步为营,没想到满嘴谎话,你是这么告诉他们的?”

澜沧大怒,抽出宋宋怀抱的剑,霹雳直击。

姜疑未想这女人如此沉不住心,玉骨澜诛扇挡下一击。不过小小婢女,天帝忌惮她是养不熟的狗,今还摆起身份,好是忠肝义胆,好是讽刺。

“竖子胡言!”

“活了几千岁,嗯?也该下去陪他们了吧?”

澜沧震怒,剑势愈发凶狠。

姜疑笑而不语,合上扇子,轻缓一拨,她的剑便偏了,刺上金枫,金枫顿时枝颤叶抖,发出难听的尖叫。

姜疑淡然道:“我曾与世上九重天上剑术最高的神祇较量过,你的剑术与她相比可谓下品。”

澜沧怒骂:“竖子敢尔!”

姜疑微微一笑,与她相比端得是雅致从容,声音亦是清润若水:“当年便是这把剑,自剜双目,杀害同胞罢?”

澜沧双目乃开荒中所伤,同胞亦丧身在开荒中的毒瘴兽爪下,几曾说过是自剜双目、手足相残。

姜疑为人贵为魔族少主,天之骄子,深不可测,大费周章潜进婆桫,他又要做什么?

“姜微之,你还知道什么?”雨师妾持伞上前,声音沉沉。

第35章 婆桫(4)

“三千年过去,你还是毫无长进。天帝瞧上她什么,会让一个小小婢女担任山海师之首、执掌婆桫?”

婢女一向是澜沧最敏感的身份,盛怒之下浑身热血都涌上眼耳,沸腾着叫嚣着万马嘶鸣着,尖叫着砍过去,大声呵斥不要被姜疑蛊惑。

雨师妾嘴唇微颤,欲言又止。姜疑正到兴头,毫无怜悯地瞥了眼纠缠的瞎子,不屑出击。

澜沧再次击偏。姜疑反问道:“山海师大人,当年为获轩辕信任,手刃同胞手足,将其魂魄镇于此处占为己用,你不记得了吗?”

澜沧活了三千余年。当年与她一起的同胞皆死,唯她活到现今,也配得上一句椿树彭老,天地同寿,万物长生。神魔能活这么久,可是一个区区半神,长生谈何容易。

姜疑的笑容忽而搛进寒刃似的笑意,眸中飘雪,目光满是鄙夷与无情,微微低头,低沉的声音带着肯定的语气穿过风的怒号:“他们为你全军覆没。除了长生,你还想要别的吧。”

“婆桫被世人口口相传,描绘得神乎其技,可你从始至终都知道,再美好的宝乡也不过是天帝提防你们的禁臣之笼,不是吗?”他问。

“姜疑,你……”澜沧震怒。

狂风不止,金枫尖叫不止,像亡国商女疯拨丝弦奏一场嘈杂盛宴,万千冤魂在地下哀怨怒号,幽恨控诉。

好吵。澜沧捂紧耳朵,歇斯底里道:“好吵,别说了,别叫了!”

姜疑含笑如春,蕴藉优雅,好整以暇地欣赏极力克制的面容上出现的裂痕,是丢盔弃甲的狼狈。朗声问道:“谢执事相助,鸿冢封印得解。”

脚下松动,澜沧抬起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如临大敌,也恍然大悟。

“冤魂们要来找你偿命了,死前道个别吧。”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故意用灵力使每个人都听得见。宋宋听到他妖言惑众又哭又急,骂道:“姑母!你告诉我,他全在撒谎,子虚乌有!”

宋宋扯嗓的怒吼传来,除此之外还有更多声音喊姑母,通通在说不是真的。任凭他如何分析诋毁,其他婆桫村民还是向着敬奉数千年的澜沧。

澜沧沉声怒斥:“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子三言两语便哄住你们了吗?!”又对姜疑道:“无知之徒也敢信口雌黄,魔主蚩尤当年败在天帝手下,心有不甘,竟教了个好嫡孙来报复婆桫。”

姜疑眉心一皱,咻然一声,澜诛扇已不在手上,两行鲜血透过澜沧的指缝滴在草茵之上。

他淡淡擦拭上面的血迹,眉宇三分鄙夷七分讥诮,冰冷的语气仿佛九黎魔域最森冷的囚室:“断脊之犬,焉敢狺狺狂吠。若你不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本少主兴许还会敬你三分。”

魔族重情重义,姜疑贵为蚩尤嫡孙,自命不凡自视清高,从不屑使诈作奸。

姜疑冷笑道:“不过这样的话,你对轩辕的忠心更加可鉴了,若去了九重天别忘邀功。”

雨师妾护住身后众人,即便深谙姜疑为人,但见他手刃澜沧双目,依旧骇然。这个人果然还是同数千年前那样。

澜沧啐道:“姜疑,你可真好心。”

姜疑眯了眯眼。

澜沧道:“可要我帮你讨一份赏?听说当年魔族被打得元气大伤,这么多年可恢复了?”

姜疑请教道:“不曾,谢过山海师大人关怀。这个和你当年自割双目时,谁更痛?”

“你又造什么谣……姑母的眼睛是开荒所伤!”宋宋反驳。

越来越多的血渗下,染红锦衣白绫,听到宋宋关键时刻仍维护自己,澜沧嘴角勾起一抹柔软的弧度,温声道:“好孩子,那你来陪姑母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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