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受长生(39)

书中有记载的有关正神半神的区别,第一条便是寿命。那些正式成神、栖居九重天、受人敬仰供奉的神祇通常不老不死,可半神体内终归有一半人族血统,又在凡间滞留太久,往往灵力有限、寿命短暂。

若自己算得没错,三千岁绝非半神该有的寿命。山鬼与雨师妾是旧识,亦是半神,但山鬼村民风淳朴,世代供奉山鬼,这样的香火下故而山鬼能长生不老,澜沧是如何做到的长生?

他心头疑惑,摆手道:“没什么,只是问问。宋宋,那你知道当年同澜沧一起的那些臣子们现在在哪吗,贫道与雨师多有叨扰,想拜访一二。”

宋宋偏头问道:“你是说先祖们?”

“先祖?”

宋宋点头嗯了一声,咬了口桃子口齿不清道:“你们才不是叨扰呢,而且不用拜访啦,他们已经走了,葬在鸿冢。姑母说,当年天帝划分婆桫时,婆桫还是个遍地荆棘的荒芜之地,地气蒸溽,先祖们都葬身开荒事业中。”

早年的婆桫并没有如今山清水秀、四季如春,只是个蒺藜遍地的荒芜之地,入秋的恶兽喜吃人以捱过无食寒冬。这样的穷山恶水,是澜沧他们斩棘驯兽,是他们一抔抔开辟了世外桃源。

彼时,听完澜沧的自述,众热血少年纷纷摩拳擦掌,甚至发誓若遇那猛兽定要掌捆一顿给姑母报仇,若遇后代则捉来驯服。

时至今日,宋宋说起来仍未免热舞沸腾,可不待她陈词激昂,篱笆声响,雨幕里跑来一个村民,因跑得太快摔了一跤。衣服又脏又破,哆嗦道:“宋宋,宋宋,姑母是不是也在这,出、出、出事了,来不及了!”

雨师妾放下菌子走出厨房,门口站着一位锦衣女子。约摸三十多岁,五官秀美仍带风韵,满头华发,不过更让人惊讶的是她的眼睛,本该长眼珠的地方取而代之是一道三指宽的白绫。正是周涣所提的澜沧。

如果不是昨天亲眼所见,万不会想到婆桫的执事会是她。她与母亲交情颇深,是母亲的贴身侍女,擅使剑。母亲诞下自己后又忙于战事无暇抚养,照顾自己的担子便落在澜沧与姨姨闺臣身上。二人对自己算得上情深义重。

转念一想,澜沧会成为婆桫执事也在情理之中,涿鹿之战中她替母亲分担了不少压力。女妭为了对抗雨师屏翳耗去大半神力,没有神力约束控制的旱神之力如决堤洪水肆虐无忌,所居不雨,民不聊生,这样的折磨下除了偶尔来助的雨师屏翳,只有澜沧无怨无悔相助。

说起澜沧,她忽而想起百年前一桩旧事,遥远得有些泛黄却记了很久的旧事。

那时她方加冕即位,曾听过这样一段嚼舌根:

“陛下怎么就将阴天子之位传给她?崔大人为鬼族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一来司幽君上便传位给她,当真是造化弄人。”

“你以为君上真愿提拔她,也不想想她是谁的女儿。”

“咦?我听说那二位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怎么……”

“贤才不为己任又有何用,女妭与雨师屏翳背叛轩辕,女妭战后消失,二人管教之下的子女焉能是什么品色?”

彼时多亏鬼族前君司幽好心收留方才没做颠沛流离的孤魂野鬼,在此之前崔珏已辅佐许多君王,是鬼族德高望重的老臣,长老们都以为新君的位置会花落十殿阎王及崔珏家,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黄毛丫头。

她不得人心,朝堂异议很是正常,故而当崔珏问到可要惩处下去时放下镇山河拒绝,心道若真乃自己攫位,倒与他人无关。

她生于涿鹿野的战场,生时只有猎猎旌旗、飞扬黄沙与遮天蔽日的血雾,女妭与雨师屏翳为各自阵营戎马半生,她是由幺姨闺臣和母亲的贴身侍女澜沧照顾长大,若真如传言中不堪,只怪咎由自取,与谁都无关。

第34章 婆桫(3)

“昨日事忙,来不及待客,说了几句便让宋宋带你们先住下。我知道你的性子,今日特地赶来。”澜沧温柔体贴,锦衣的宽大袖袍一摆,落座,抚上她的双手。虽然目不视物,但这么多年来早已习惯失明的生活,若不是见她眼上白绫,恐怕没人相信这是个盲人。

“千年不见原来出落得这么大了,你在九重天过得可好,天帝待你是否疼惜?应该是疼惜的,毕竟你还是叫靖,这是妭给你取的名字。记得你生下来的时候,涿鹿之战正激烈,天帝问妭为何取这个字,妭说靖取平安之意。”澜沧絮叨。

雨师妾微微皱了眉:“澜姨,我此行的目的你应该知道。”

澜沧道:“对,我当然知道,你想问妭和雨师屏翳的下落,是不是?”她忽而抚上自己的眼睛,露出有些痛苦的神色,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乘龙升天的事。当年涿鹿之战,多少忠臣义将为天帝抛头颅洒热血,可最后巨龙临世,能封神籍成为正神的却不过寥寥几人,剩下的半神便都在婆桫了。”

雨师妾淡淡地嗯了声,那时她方记事。还记得乘龙前夕母亲找到她对她的许诺,说战争快结束了,她很快回来,可终究没有回来。她仍固执地守着那个诺言,等母亲携父亲回来。

澜沧长叹道;“阿靖,我只是个侍女,当年天帝见我剑术卓越,又对妭忠心耿耿,便任我为山海师之兽,访九州踏四海。妭与雨师屏翳的事,天帝起初甚是反对,但妭信任我,我虽然人微言轻却也知道二三。”

“你听了且稳住自己,勿要惊讶。”澜沧略一沉思,抿了抿唇,很难以启齿,半晌道:“他们已经死了。”

雨师妾瞬间毫无血色,犹如触电般抽出双手,含墨般的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半晌,颤抖着道:“母亲说过,战事快结束了,等结束了她就带父亲回来。我等到乘龙,等到昆仑虚,等到下界,等到来婆桫,你告诉我他们死了?”

澜沧捉住她的手,只觉触手冰凉,劝解道:“我是你的澜姨,怎么会骗你。你冷静下来,你听我说,妭与雨师屏翳的结合天帝素来反对,战败后蚩尤的下场你不会不知道,你父亲又是蚩尤的得力干将,他的结局你猜也猜得出来。他们食言是情非得已!”

她摇头拒绝这个解释,蓦然撞上香几的博山炉。窗外起了大风,雨声淅沥,澜沧见劝不动她,感伤地叹了口气:“阿靖,澜姨已将真相告诉你,本不忍心告诉你。”

她站起身来,衣料簌簌一动,下垂的袖摆诞开大片琼花,叹了口气悠悠道:“起初听到这消息亦是沉痛万分不愿相信,现在却也释怀了。你看,轩辕大人本便不喜妭与雨师屏翳的结合,成王败寇,九黎魔族战败,雨师屏翳焉有好下场?”

她说话轻轻渺渺,像一尺纱:“罢了,不提这些伤心事,过去的终归过去。婆桫缥缈,你为了寻婆桫定吃了不少苦,你是怎么进来的?”

雨师妾心下混乱不堪,思绪由她牵掣,听到这柔柔的声音方要回答,院外却吵闹不堪,澜沧携她走出房间,雨汽扑鼻而来,宋宋正扶起村民。

那村民慌得手足无措,看着她结巴道:“姑、姑、姑母,出、出、出事了!是大、大、大、大事!凤、凤、凤、凤……”

宋宋听得不耐烦,推开村民。是鸿冢出事了,突然闯入一拨外乡人。

澜沧撒开紧握雨师妾的手,村民继续结巴:“狂、狂、狂风不止,我看见几个陌生人影在里、里、里……”

“好了我知道了,别说了。”澜沧脸色惨白,肤色竟不比雨师妾暗,说罢疾驰而去。

雨师妾抬手化出雨女伞走下竹阶,雨水打在伞面上如清泉流石,示意周涣跟上,村民口中的那拨人许是前几日同行之人。她只道他们为钱利而来,没想到闹出这等变故。

婆桫四面环山,鸿冢是后山一处满是金枫的冢山,敛葬着当年开辟婆桫的先祖们。

此时,距离涿鹿之战停息已过数千年,轩辕即位天帝,白云苍狗,鹤归华表,婆桫却依旧是旧时婆桫,亘古不变。

婆桫的先祖们没有乘龙升天,没有授封真正的神籍,不同于神的漫长寿命,半神的生命于光阴漏刻中滴尽,鸿冢是最后归处。

此刻,本该肃穆宁静的鸿冢狂风呼啸,金叶在风中急促摇摆,琳琅急响。坡下已集结许多村民,用薄弱灵力镇压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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