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下班的几个看见了辛小丰十分热情,纷纷责怪他这么久不回来看看,把这帮兄弟都给忘了。还有人小声的和他说,他走了伊队长发脾气都没人顶了。
伊谷春把他们挨个的踹走,手一挥叫辛小丰一起上楼。
还是那张办公桌,只是没了堆了半人高的宗卷档案,只留下一台电脑和几本孤零零的书,看起来都有点不像伊谷春的地盘了。
伊谷春抓了把椅子放在自己办公桌边上,“坐。”
辛小丰坐下,接过他递过来的烟。
伊谷春从抽屉里拽出半袋茶叶,说,“等着我去倒杯水。”
趁着他去倒水的功夫,辛小丰左右看了看这间办公室,角落里有个纸箱,里面装着一本本的资料。桌面上干干净净的,没了杂物的遮挡,桌角一块擦不掉的茶水渍明晃晃的暴露出来,旁边是一张倒扣过去的照片。
伊谷春端着两杯水进来,“看什么呢?”
伊谷春捏着杯子边把水放在辛小丰面前,不等他问就自己说了,“升职了,副所长。”
这似乎并不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伊谷春提了这一句就没在继续这个话题。反而是辛小丰,哦了一声后道,“恭喜。”
伊谷春道,“有什么可恭喜的,一队长天天阴阳怪气的,尽等着宰我呢。”
伊谷春心里突了一下,看着辛小丰道,“没告诉你不是别的,就是没什么好说的,就换了办公室的事。”
就算伊谷春真是这么想的,搁别人听起来也是心里总有点嘀咕,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这种。辛小丰却没有多想,或者说他知道伊谷春不是那种人。
说起来矫情,这种你懂我我懂你的话,两个人都是羞于出口。总觉得有些话说出来太腻乎,心里知道不就好了,于是不约而同的转开了话题。
说了一会别的什么,话头又转回到政审那事上。
伊谷春貌似随意道,“不然我去帮你走个后门得了。”
辛小丰苦笑,“头儿你就别拿这事涮我了。”
伊谷春沉默了一下,吹着水面上的茶叶末,低声道,“这事我是真想来着。”
辛小丰掐掉燃到尽头的烟,“不了。”
伊谷春道,“这事就这一次,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啊。”
辛小丰道,“头儿,我这人,知足的。”
辛小丰说,“张军辉伏法了,尾巴的病好了,学校好成绩也好,老陈的书出版了,阿道和小夏日子也过得好。这些放在以前我想都不敢想,我真不能要更多了,总得有点不如意是吧?”
伊谷春听着没说话,半晌道,“那你自己呢?说这么多,没带上一句你自己。”
辛小丰也不答,就看着他傻笑,笑完就低头去揉搓那一节烟头。
他也很好,他遇见了伊谷春。
这些所有的事情都是伊谷春出现之后才好起来的,他得了最大的好,就是认识了伊谷春。
伊谷春弹了弹裤腿,讪讪道,“这辈子头一回想违个规还被人给怼回来了。”他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道,“怎么就折你手里了。”
伊谷春抢过他手里的烟头随手丢进一个废弃的纸袋里,抽出一支新的给他,“真不委屈?”
之前考不上也就算了,死了心的脱制服走人。可这考上了,有了希望,可还是得脱制服走人。这里面的落差又怎么是一句知足可以带过。
辛小丰这些年,于公,上司倚重他,同事佩服他,都夸他靠得住能力强,任劳任怨随叫随到。于私,对兄弟两肋插刀,对尾巴操心甚多。二十多岁的年纪活出了四十多岁的沧桑,有时看着镜中自己斑白的鬓角都忘了自己才二十六岁。
阿道和老陈都是他掏心掏肺的兄弟,可是这么多年谁也没有问他一句,真的不委屈?
那些压抑了许久的情绪似乎一下就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心中再是如何平静,眼泪都止不住的流下来。
辛小丰弓着背,将脸埋在掌心,眼泪一点一滴的洇湿了指缝。
伊谷春伸出手,在空中顿了一下,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五十五章
年前一段时间,杨自道和伊谷夏回来了。
杨自道先是和伊谷夏回了一趟家,收拾的人模人样。伊谷夏说他提前在镜子前面练习怎么和准岳父岳母打招呼说话,握手点头,练了两三天。
其实去了具体说什么,辛小丰也不知道。不过伊谷春是在场的,回头给辛小丰转达了一下,大致就是老头老太太也死了心了,谁让伊谷夏要死要活的跟定杨自道。而且杨自道这人也的确是不错,为人正派,吃苦耐劳老实肯干,老一辈人最是吃这套。
辛小丰道,“那这是没事了啊?”
伊谷春就笑他,“杨自道是你兄弟还是你儿子?这么操心你昨天跟着去不就得了。”
辛小丰道,“我一外人,跟着去算什么事。”
伊谷春道,“你也别担心他了,你兄弟的婚姻大事没什么操心的,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辛小丰问道,“我?我有什么事操心。”
辛小丰一边和伊谷春讲电话,一边看见路边的水果摊上又卖释迦果,想起伊谷春之前送给他的那箱尾巴很喜欢吃,便停下来问了一下价钱。
伊谷春道,“你干嘛呢?”
辛小丰说,“给尾巴买点水果。”
伊谷春就是随口问一句,又说回辛小丰身上,“我妈之前,还念叨你来着。”
辛小丰手上一秃噜,险些没拿稳东西,“啊?念叨,念叨我?”
伊谷春想起他妈也是牙疼,他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住了,伊谷夏和杨自道回家那天他也是吃完饭就跑了。老太太认定了他和辛小丰的事情,任他如何否认都没有半点好转。
可这八字没有一撇的事,他想承认都没法承认。他也是昏了头,就这样说来试探辛小丰。
伊谷春道,“说是想尾巴,哪天,去家吃个饭。”
辛小丰站在水果摊前面一呲牙,不知道是为了释迦死贵的价格,还是去伊谷春家里吃饭。
辛小丰挣扎了一下,拎着那颗付过钱的果子,站在路边说,“要不,改天吧?最近…”
话还没说完,辛小丰眼尖的看见公车站等车的人群里,一个瘦高个鬼鬼祟祟的,看着还挺眼熟的,是这附近的惯偷。
辛小丰把手机拿开,走过去两步,冲着那边喝了一声,“干嘛呢!”
他这一声吓着了好几个人,那个偷儿吓的一个激灵,也是认得辛小丰,看见是他耸着肩膀转身就溜。
辛小丰小跑过去,看了看等车的几个人,问道,“有没有谁丢了东西的,都看看。”
一问之下还真有人丢了手机钱包,辛小丰跟着惯偷溜跑的方向追过去,还不忘和伊谷春说一句“有点事,回头说。”
伊谷春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抓了下脸颊,他大致也猜到辛小丰是遇见什么事了。这个人,不当警察了也改不了那身警察的习惯。
伊谷春也没在想这个事,辛小丰抓个惯偷,又不是什么通缉犯,他压根就没想过辛小丰会失手的可能性。结果快下班的时候,另外一个辖区的熟人给他打了个电话,刚接起来就笑个不停。
伊谷春听他笑了一会,道,“有事说事没事我就挂了啊,没空听你笑。”
对面显然开心的不行,“哎呦可笑死我,辛小丰,原来你的人吧。”
伊谷春挂电话的手又拿开了,“辛小丰?他咋了。”
对方道,“人在我们这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伊谷春听着也不像是辛小丰出事的样子,又耐下心问,“到底怎么回事。”
“哈哈哈,我们下午,哈哈哈哈接到报警说是有人当街逞凶,结果去了一看,你们那辛小丰,被几个哥们按在地上,可笑死我了。”
伊谷春没料到这出,懵了一下,“啊?”
“他追小偷,那小偷跑不过就喊杀人,他就被几个好心的哥们给扣了,估计是没法对群众下手吧。他这不是退了么,百口莫辩啊。也不是我说,辛小丰那狠起来不要命的样,要是是不认识他,也得把他当歹徒。”
搞明白事情的伊谷春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那偷儿呢。”
“抓着了,都是挂了号的惯偷,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伊谷春问,“辛小丰人呢。”
“还在这呢,一会就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