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回答,她立即又补充道:“少拿什么兄妹关系搪塞我,我们之间本就没有血缘关系!”
“抱歉。”
没想到,他甚至犹豫都没犹豫一下,摇了摇头,道:“阿绾,我对你从无男女之情。如果你不介意,我此生不会再婚娶他人,就以亲人的身份照顾你,直至你不再需要我为止。”
“谁用你照顾!”
沈绾尖叫着推开他,恨声道:“你现在根本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保护我!你可知嬴风那个女人早就背叛了你,在你生死未卜的情况下她自己先逃回了燕国!沈宴,我问你,我到底哪点比不上她?!她那个长相根本就配不上你,你是被鬼迷了心窍吗?!”
她虽然生气,但实际上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然而,就是这样力道不重的轻轻一推,竟将比她高了两三头的沈慕归生生推倒在地。见他蜷着身子倒在地上迟迟没有再站起来,沈绾以为他是在装病,于是冷笑着蹲下来伸手强迫他转过头来:“装什么柔弱!给我起……”
后面的话她终究没有说出口。因为她看见了他额头上的涔涔冷汗和因痛苦而暴起的青筋,以及胸前心口的衣服那里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色——
手足无措地望着脸色惨白、嘴角的鲜血正丝丝缕缕不断渗出的男人,沈绾颤声道:“大夫!快叫大夫过来!”
突厥军帐中并不缺医者,但沈绾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沈慕归就在自己这里,因此特地从隐宗带过来一名大夫。大夫姓刘,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生性谨慎口风又严,用起来也方便。
刘大夫到了之后,先是查看了一下沈慕归的伤势,做了消毒处理又重新将伤口包扎好。整个过程中沈慕归的意识都是清醒的,因此刘大夫提议先用麻醉剂止痛,却被他以“一点小伤无足挂齿”为由断然拒绝了。
事实上,由于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他的伤口此时已经溃烂,刘大夫只能先把创口处的烂肉一点点刮去,再用酒精杀毒,然后上药。沈绾这些年来虽然恨他入骨,但见此情形心中竟莫名不忍,背过身去不敢再看。等到处理完毕,刘大夫才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询问似的看向沈绾:“堂主,在下需要再给病人做一下周身检查,确保没有其他未愈的伤处,您看……”
“你处理吧,我回避就是了。”沈绾说罢,阴沉着脸退出房间,顺带把门关好。直到这时,刘大夫脸上唯唯诺诺的表情才消失了。他面色凝重地从药箱中拿出一张纸来,迅速地写了几行字交给沈慕归,嘴里说道:“你这是怎么搞的,到处都是伤!哎哎,你别乱动啊,给你上药呢!”
这演技……实在是太拙劣了。
沈慕归忍俊不禁地勾起唇角,低头看了看那行字:能走路吧?我今晚就把要是偷出来带你走!
他略加思索,也写道:你不会武功,我中毒也走不动,好意心领了。口中说的却是:“大夫倒是轻一点,想疼死我么?”
刘大夫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做了一个“演过火了”的口型,然后才道:“你这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刚才不还挺硬气的吗,现在怎么又怕疼了?”同时又写了一句递给他:她是个出了名的变态,又极恨你,你落在她手上定会生不如死!
沈慕归笑道:“好好好,你是大夫,听你的就是了。”笔下却写道:不过是隐宗惯用的折磨人的伎俩,没什么。你有高堂妻儿,莫要牵扯进来。
刘大夫见劝不动她,气得拍了一下桌子,门外的沈绾立刻起了疑心,问道:“刚才发生什么了?”
“在下,在下不小心撞到桌子上了!”刘大夫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声音极低地在他耳边道:“千万保重,我会想办法。”
等刘大夫出了门,在门口守候多时的沈绾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冷冷道:“他对你说什么了或者交给你什么东西了么?”
刘大夫垂着头道:“回禀堂主,他什么都没做。”
沈绾挑了挑眉:“是么?把药箱给我。”
仔仔细细翻查了一遍药箱还不够,她又让旁边的侍卫搜了一遍刘大夫的身,确定没带出来什么不该带的东西才放开他。刘大夫抹了一把不存在的冷汗,讪笑道:“堂主,在下可以回去了吗?”
“你是不是认识他?”
沈绾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了刘大夫一跳。他面露难色地看向沈绾,苦着脸道:“堂主您这,这是怀疑在下吗?这位公子长得如此……如此俊美,何况又是金发碧眼的胡人,在下如果真的见过怎会没有一点印象呢?”
“我看你跟他聊的倒是挺开心。”沈绾哼了一声,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沈慕归在自己面前时,从来没表现得这么轻松愉快过。
刘大夫连连摆手:“堂主您别取笑在下啦。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在下长这么大年纪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而且没想到他汉话说的这么流利,就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您不会因为这个怪罪在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沈绾终于出来了!写变态的感觉真好,舒坦!可惜不能做主角,sigh
第42章 试探
“滚吧!”沈绾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他离开。这之后,她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却看见沈慕归背对着她抱膝而坐,于是沈绾立刻大跨步走上前去,喝道:“沈宴,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我说了什么,你不是听的一清二楚么?”沈慕归颈子向后一仰,这才转过头来,看向她的目光冷得瘆人。
沈绾有些懵。这半个月以来,她见惯了他或若无其事、或隐忍不发的样子,却从未见过他如今这种充满敌意的眼神。刚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沈慕归却忽然眉头紧锁,无法自控地干呕了一下,随即捂住了嘴,也顺道遮住了因吞咽而导致的喉结异动。
——不错,方才为了帮刘大夫通过沈绾的检查,他硬是将两人写字用的纸撕成碎片然后咽了下去。大夫写药方的纸虽然很薄,纸质却坚韧,原本是为了防止在人手相传的过程中损坏,结果现在反倒差点要了他的命!
以沈绾的警觉和多疑,本该意识到沈慕归的反常之处,可当她看到他鲜血淋漓的手指之际,刚起的怀疑就被压了下去。她一把转过他的手,扯得铐着他双手的链子一阵急促的响动:“你的手怎么了?!”
沈慕归此时终于把所有的碎纸都咽了下去,本就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却也终于松了口气。对着他已经断裂掉的指甲,沈绾瞪大了眼睛,牙齿格格作响:“怎么会这样……”
“咳咳……”沈慕归想笑,可到了嘴边却变成了破碎的咳嗽声:“咳,庸医,真是庸医,下手没轻没重的,痛的我险些废了一双手。”
事实上,从刘大夫一进门他们就认出了彼此来。为了寻得单独交谈的机会,沈慕归才坚持不接受麻醉,为的就是能拖到沈绾离开房间的那一刻,而代价就是因为剜肉刮骨之痛而折断了好几个指甲。方才刘大夫说要救他,但两人已有十余年未见过面,他自是无法对其毫无戒心,因此并未接受刘大夫的帮助,同时也恰到好处地并未完全拒绝。
——如果刘大夫真的是沈绾派来试探他的,以沈绾喜怒皆形于色的性子,接下来几天定然会有与以往不同的反应。如果她没有不一样的反应,刘大夫就是可信之人。不过,以他对刘大夫的了解,也知此人执行力甚差,所以从一开始沈慕归也没指望他真能在帮他逃跑上起到什么实质作用。
“这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大夫了。”沈绾不高兴地撅着嘴:“突厥……”
她猛地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可惜已经晚了。
这里果然是突厥王帐。隐宗竟和突厥王庭有所勾结!
沈慕归随即了然,也心知不能装作没听见,索性直言不讳地反问了一句:“这里是突厥的地界?”
“……嗯。”沈绾虽然知道他是高昌国师、拜火教教首,也知高昌与突厥素有仇怨,但对国家之间的事根本不管兴趣。之所以不想让他知道这里是突厥,是因为怕他觉得自己背叛了自己的祖国、因而看不起自己。她迟疑了一下,才道:“我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突厥王庭还有白夫人他们已经知道你没有死,正四处找你,如果你被他们发现,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