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前朝人心杂糅,”她说到这里,眼神中带着杀意,语气却依旧温和。
“我不愿让你阿耶为我费心,便带你来昭觉寺,让你离了阿耶阿兄的身边,可有怪我?”
施太后说的话太多,她有些听不懂,但听到后面的问题,她摇头:
“熙儿很愿意在祖母身边。”
施太后急促的喘了几口气,眼神逐渐黯淡,身子也软了下去,女官赶紧扶她躺下。
“祖母。”
李纯熙被女官抱放在床边,眼神却不离施太后。
“祖母也很开心最后有你在我身边,虽然很遗憾没能见到你阿耶阿兄,但祖母给他们留了两封信,你愿意为祖母传递么?”
施太后眼神已经涣散,摸索着将床头两封密封的信推给她。
李纯熙珍重的将书信放进怀里,“熙儿一定亲手交给阿耶阿兄。”
“小太阳真乖。”
施太后一如从前表扬她那样夸奖道,李纯熙眼泪流的更凶。
“别哭,也别怕,祖母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
李纯熙哽咽道:
“像阿娘那样?”
“对,像你阿娘那样。”
施太后笑笑,想抬手为她擦泪,却无力摔下。
恍惚间,她感觉手臂被轻轻接住,熟悉的触感使她睁大眼,模糊的视野里,一道高大威猛的身影占据了她全部的感知。
“阿嫮。”
低沉温柔的声音叫着她的小名,窗格透进来的微醺阳光模糊了男人的面庞,她有些撒娇的说道:“你终于来接我啦。”
二十年的风风雨雨,对施太后来说恍若昨日,因为她的心早已在二十年前,她的夫君闭眼的那刻,就已经死去了。
纵然儿孙满堂,纵然尊荣加身,那与她喝下合衾酒的人不在身旁,终究是意难平。
施太后将手搭在了半空,嘴角微微勾着,阖上了眼。
太医伸手探了探施太后的鼻息,身子一颤,下跪痛哭出声:
“太后!崩逝了!”
周围宫婢皆下跪哭泣,四下悲泣声响起。
李纯熙握着施太后的手,身边景象如浮光掠影,四年前,她也是这样,握着她娘亲的手,亲眼看着她死去的。
这世上,又少了一个唤她‘小太阳’的人。
李纯熙面无表情,眼中再无一滴泪水。
作者有话要说:
阿耶:父亲。
因为史料关于太后逝世用的称呼比较多,本文就用“崩逝”来代替吧!
第2章 初遇王珵
我和王珵是天作之合,不然怎么解释我在茫茫人海中就上了他的马车呢?——李纯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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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李秉乾得到消息从长安连夜赶来已是次日清晨。
他下马快步走进昭觉寺,本以为会看到混乱的场面,却出乎意料看到行为有素的宫人们。
随手招来仆从,听闻是曜华长公主调度安排,更觉惊异。
他走进临时安置太后的灵堂,便看到一身素服跪在蒲团上的李纯熙。
先按礼上前叩拜,然后直起身心疼的看着妹妹。
“曜华,辛苦你了,你做的很好。”
李纯熙看着胡子拉碴双眼通红的兄长,起身为他倒了杯茶,递给他,摇头道:
“我没做什么,阿兄才是辛苦了。”
太子接过茶一饮而尽,舒服的喟叹一声,又用商量的语气对李纯熙说道:
“父亲命我即刻将祖母带回大明宫,我们收拾好便回家好不好。”
他年少时便入驻东宫,与太后并无太多相处时间,虽难过,但并不至于心痛难忍,但他知道李纯熙大部分时间却是在太后膝下承欢的。
李纯熙乖乖点头。
“听阿耶阿兄的。”
太子摸摸李纯熙的脑袋,“那阿兄先去安排,你去收拾东西。”
“好。”
李纯熙依旧是安静的模样,太子心疼的看她一眼,想着回宫之后和太子妃好好宽慰她一番,现在却是来不及说太多了。
……
官道上,快速行进的马车卷起灰尘,一列车队呼啸而过。
容春端过一盘糕点,递向李纯熙,劝诫道:
“殿下,纵然伤心,也要注意身体,您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是啊殿下,况且回去之后您也没办法好好休息,要见的人不少,您可要保重身体。”
繁夏也附和着。
李纯熙接过一块糕点,然后慢慢放下。
容春繁夏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担忧。
李纯熙挑开车帘,看着车窗略过的景象。
一想到回去后有那么多琐碎麻烦的事情,还要见那些并不想见的人群,莫名厌烦回到大明宫。
李纯熙眼睛一亮,又看到身边紧密跟随的二人,想了想,说道:
“不想吃这个,我想吃七返膏。”
可算是要吃的了。
繁夏赶紧点头,笑道:
“有,有,在后面马车上,一会城门一停,婢子就去拿。”
李纯熙看向容春,“我还想吃糖酪。”
她强调道:
“要吃你现调的。”
容春微微迟疑。
“殿下,您身边不能离人。”
李纯熙皱起眉,稚嫩的童声却有着高高在上的威仪。
“容春。”
容春头冒冷汗,急忙下跪,暗恨自己,怎么就忘了,这小祖宗是个容不得别人忤逆她的性子。
“婢子知错,婢子这就去。”
正当这时,马车速度慢了下来,随即一停。
李纯熙看向车窗外。
原来已经到了城门口,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这便是大康的心脏,最繁华的都城——长安。
李纯熙收回视线,示意二人。
“去吧。”
繁夏先应声,掀帘而出,容春迟疑一瞬,看到李纯熙跪坐在那里,一双妖异的灰眸盯着她,心里一颤。
“婢子马上回来。”
她说罢,转身离去。
李纯熙呼了一口气,看向窗外,城门处太子正骑在马上与守卫说些什么,又观察了一遍侍卫巡逻的轨迹,片刻,已是胸有成竹。
随手写了个条子置于最明显处,她正准备起身离开,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李纯熙一顿,看向桌上的点心,将它倒进随身的小香包里,丝毫不见刚才嫌弃的模样。
“就是此刻。”
李纯熙蹲在马车后,抓住一隙空白,滚下马车。
李纯熙滚进草丛,看着毫无发觉她离开而继续开始行驶的车队,面露得意,随即拍拍手转身离开。
……
太子策马前往李纯熙的马车,还没说话,便听得车内一声惊叫,他迅速挑帘,发觉车中只有容春繁夏二人,顿时面沉如水。
容春顶着太子震怒的脸色,战战兢兢的递过一张纸。
“奴婢回来时便发现长公主不见了,只留下这张条子。”
太子不语,猛的抽过纸张,看着上面的几个字,黑了脸。
“简直是胡闹!”
他甩下车帘,策马奔出。
……
王珵从茶楼中出来时,只见街道多出许多士兵,他望着气氛紧张的街道,平静问道:
“发生何事。”
仆从连忙弯腰回答。
“郎君,方才禁卫军出现,命令是戒严封城,任何人不得出城,直至明日子时前,却没说缘由。”
“嗯。”
他应了声,唇红齿白的少年,脸上却满是漠不关心,搭上车辙,一挑帘子,便发现车里多了一个通身素白的玉娃娃。
那玉娃娃淡定自若吞下了口中的食物,白嫩的小手敲了敲面前的茶几,奶声奶气的声音,却带着颐指气使的神色。
“我要喝茶。”
王珵完美无瑕的表情裂了一道缝。
……
朱雀大街上,马车缓缓向前行进。
王珵跪坐在坐席上,表情有些一言难尽的看着对面的娃娃。
他沉了沉嗓子,做出严肃的表情。
“阁下不请自来,实属无礼。”
李纯熙随意的趺坐着,两人对比,她倒像是这架马车的主人,端起杯子一口喝光,放在王珵面前,示意倒满。
“你可以叫我纯熙。”
“女子闺名岂能随意道出,阁下太过肆意。”
王珵修长的眉头皱的更深,端起茶壶说道。
李纯熙只接杯子不接茬,边喝边观察着车壁上的徽记,然后将目光定在了对面精致的男孩身上。
“这是王家徽记,你是王家的人?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