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勒特显然猜到了那个问题,急急忙忙地向前方走来,还“咣当”一声撞翻了什么东西,“阿不思,我——”
“不,别再说了,”阿不思打断了那个答案,“别说了。盖勒特,我不会命令你,你是自由的。你要走另一条路,我支持你,做你的朋友。你若是走回去了,我就阻止你,尽我所能,做你的敌人。”他迅速地说着,“我就在这里,一直在这里。”
盖勒特停下来了,“好——阿不思,我们至少还是朋友,对吗?”
“对。”阿不思说,现在他彻底丧失了回头的勇气和力量,“对……做朋友。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
“如你所愿。”那人说,“我都听你的。”
教堂陷入了宁静,神像怜悯地看着世人。
你要祷告他,他就听你;你也要还你的愿。你定意要做何事,必然给你成就;亮光也必照耀你的路。阿不思喃喃,“……亮光也必照耀你的路。”
最后,他撑着长桌站了起来,“盖勒特。我的一位学生告诉我,当伏地魔逼问你时,你没有告诉他老魔杖的下落。”
盖勒特“嗯”了声。
“——谢谢。”
第二十四章
太阳升起之前下过一场雨。清晨,浓云密布,水汽蒸腾,时不时飘落几丝雨滴。黄玫瑰耷拉着脑袋,无力地伸展枝叶。等过去几个小时,临近中午时,云层已然被强劲的西风吹散。明朗的日光照耀山谷,远处翠绿山丘上的羊群如云朵般缓缓移动。
阿不思·邓布利多在街心的花园出现,草丛悉悉索索,一只浅灰色的野兔蹦跶着跳过石子路,边跳边把自己变成纯白。他笑了一下,扶正帽子,然后快步朝不远处的蓝色栅栏走去。去年夏天,在阿丽安娜的强烈要求下,艾伯特把把褪色的栅栏刷成了鲜艳的天蓝色。阿不福思摇着脑袋评价,“我一个字也不想说。”
临近夏末,石屋的墙壁上爬满了藤蔓植物,浓绿宽大的叶子在微风中摇摆,看上去凉爽宜人。院落周围施了各种魔咒,包括地精驱除咒。阿不思看到几只地精对着院子里的茂盛的荷包牡丹骂骂咧咧,而后便恋恋不舍地钻进了隔壁家的花园,开始百无聊赖地啃咬杂草。
“……你是谁呀?”一个小小的声音吱吱地尖叫,“名字!”
阿不思勾起嘴角,“我是阿不思。请问你是谁?”
“我是——”那声音打了个嗝,似乎恼羞成怒,于是更加响亮,“我是……世界上最大的……彩球鱼!”
“你好,世界上最大的彩球鱼小姐,我给你带了水蜗牛。”阿不思推开栅栏门,已经无法掩饰笑意。小小的安妮站在一丛怒放的秋海棠前面,骄傲地昂着尖尖的下巴,“阿不思!”她扯着嗓子叫喊,突然冒出一个德语单词,“白痴!”
“亲爱的,这可不是个好词儿。”阿不思将她抱起来,“你是淑女,不能骂人。”
“我要水蜗牛。”安妮咬着手,含混地说,蓝眼睛又大又圆。阿不思拿开她的小手,从口袋里掏出几块糖果。这时阿丽安娜从客厅里冲出来,阿不思伸开另一条胳膊,将她拥入怀中。
“你把黄水仙踩倒了。”他说。
“哦,不。”阿丽安娜看了眼可怜的水仙花,“我有点儿兴奋过头了。夏天快过完了你才回来,”她恼怒地哼了声,“要不是在报上看到你,我还以为梅林保佑我的好哥哥终于在三十岁之前开窍,跟人私奔了呢。”
“私奔!”安妮笑嘻嘻地重复母亲的话,阿不思无奈地捏捏她挺翘的鼻头,“这个词儿你也不能说。”
“盖勒特比你早,也没早哪里去。巴沙特去对角巷采购了,她让你直接开门进去。”阿丽安娜接过女儿,把她手里的糖果夺走,塞进围裙的口袋。小女孩立刻皱起脸,不满地张牙舞爪,“我的糖——”她大声嚷嚷,“阿不思给我的糖!”
老屋里果然凉爽宜人,不过这也是因为魔咒的作用。阿丽安娜结婚后依旧住在这里,两个哥哥的房间依旧保留着。阿不思把西装外套草草丢到床上,从窗户眺望,对面的卧室空无一人,盖勒特应该在楼下。
想起那人,阿不思面无表情地抿了抿嘴。他匆匆下楼,抱起抽噎的安妮。小东西正在为失去柠檬糖而悲愤欲绝。“糖糖,”她哭泣着抱怨,“我的糖糖——妈妈坏!”她抹着眼泪,“妈妈——笨蛋!”
又是德语。既然阿丽安娜和她的丈夫艾伯特都不怎么精通外语,那么必然是附近住了位爱用外国话咆哮谩骂的邻居。阿不思抱着安妮穿过小路,直接走进了巴沙特家。非常凉快,那种冰冷的信息素让他呼吸一滞。客厅空无一人,但隔壁的小厅里有人在用德语结结巴巴地辩解,随即盖勒特的怒吼响起——当然也是德语——“这么简单的事情也办不好,你们的脑子都让伏地蝠给吸干了吗?”
“笨——”安妮挥舞小手,跃跃欲试。阿不思赶紧用手指按住她的嘴巴,直到她撇撇嘴放弃。他抱着女孩轻轻走进小厅,盖勒特·格林德沃微微侧脸,金发的卷发拂过肩头,那只蓝眼睛的目光异常锐利。
看来是场硬仗。
“啊,哦,”壁炉里的那颗毛蓬蓬的脑袋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上下打量阿不思和他臂弯里的女孩儿,用英语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好,初次见面……”
“你好,”阿不思温和地招呼,“日安。”
“我不知道您居然结婚了,”那家伙转回目光,飞快地用德语激动地嘟囔,“看在梅林的份上!令爱都这么大了!您为什么——”
盖勒特回过头,看了眼阿不思,沉默了几秒,才开口说道,“那是邻居的孩子,不是我的。”
“太遗憾了。”脑袋说,“至于那件事……我想说,那可真不能算到我们头上,我用我父亲的尊严起誓。”
“闭上你的嘴。”盖勒特烦躁地挥挥手,示意他滚蛋。脑袋冲阿不思点点,礼貌地道别,“下次见,夫人。”随即便消失在火焰中。
“别听他瞎扯。”盖勒特打个响指,从空气中变出一把胖墩墩的扶手椅,“坐——你那边的事办完了?”
“办完了。”阿不思让安妮坐到膝头,小女孩摇晃着金发,试图去抓盖勒特的袍子。“本来可以早回来一星期,可学校嘛,”他耸耸肩,“突发事件总是令人防不胜防。”
“再不回来,暑假都要结束了。”盖勒特心不在焉地抠着沙发坐垫的蕾丝,试图把这条古旧的花边弄下来,“恼人的夏天。你该让猫头鹰带封信给我——来杯茶吗?”
“就是琐碎的教务,算不得大问题。”阿不思端详盖勒特的脸色,“很累,是不是?”
“世上大部分人都很——”盖勒特冷笑一声,接着疲惫地闭上眼睛,“也没什么,就是……我昨天发现自己长了根白头发。我的朋友,我突然觉得自己老了,”他叹息着,“虽然我本来就是个老头。”
第二十五章
“与你相反,我觉得自己变年轻了。”阿不思温和地说,“你也是,盖勒特,你看起来……”他踌躇地挑选适当的词汇,“非常……风度翩翩”
“得了吧,我只想打爆那群低能儿的脑袋。”盖勒特自嘲地哼哼,“或者,你的意思是,我像个十足的政客。也没错,我现在是挺有那个样儿的,而我那位暴躁的伯父也对此赞赏有加,除了我死活不接受他的烟斗和怀表。”他撩起眼皮,拨弄手腕上那只手表,表盘没有刻度和数字,只有十二颗小星星——阿不思发明,几年前的圣诞礼物。
“行啦,随便人们怎么抱怨,我要休假了。”他歪斜着身体,浑然没有方才的气势。
自从那次教堂里的谈话后,已经过去了八个夏天。第九个也要过去了,阿丽安娜把热气腾腾的馅儿饼端上桌,艾伯特按住安妮作乱的小手,轻声恳求道,“亲爱的,等大家伙儿祈祷完才能吃——”
这个家里真心实意信仰上帝的就阿不思一个,但出于各种原因,所有人都跟随他虔诚地——大部分是装出来的——相信上帝的存在。盖勒特双手握起,也不管姿势正确与否。感恩的祷告嗡嗡响成一片,“阿门”,盖勒特吐出了最清晰的一个发音。老实说,他压根分不清祷词之间的差别。他分别在上午和中午与不同的白痴吵了三次——单方面争吵,他把对方骂得狗血淋头。巴沙特在出门前来到小厅,为他送上一杯茶和薄荷糖,“你一点儿也不像你父亲,”老妇人撅起嘴,“亲爱的孩子,冷静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