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父亲性格温柔极了,”盖勒特一口气灌下红茶,“所以他才迫于他父亲和哥哥的‘请求’,为了家族的荣誉,耗尽平生勇气,娶了个女疯子,”他用手指指自己的脑袋,“然后,生了个小疯子。”
争吵令人疲惫,盖勒特慢慢地切割馅饼,就听艾伯特真诚地赞美妻子,“你的手艺越来越棒了,甜心,我不知道世上竟然有如此美味的馅儿饼!”
阿丽安娜看向丈夫,蓝眼睛脉脉含情,“亲爱的,你的嘴也越来越甜了。”
艾伯特能娶到邓布利多家的小女儿,归根到底还是盖勒特的“功劳”。他那个强效的“一忘皆空”彻底抹去了小约翰关于山谷那头金发女孩的记忆。老约翰被告知儿子在教堂后的墓地受了重伤,抄起犁头就要和三个流氓同归于尽,幸亏热心的邻居挺身而出,拉开了他。脾气倔强的老约翰认定戈德里克山谷世风不古,已经被上帝遗弃,变卖家当带全家去了大城市,从此音讯全无。阿丽安娜在做礼拜时得到消息,为此哭了好几天。
“真好,年轻还能为爱所伤。”阿不思感叹,盖勒特听进耳朵里,十分不自在。但他们已经约定好,做一对朋友。“她还是个小女孩,”他干巴巴地说,“等她长大些,她会找到更合适的。”
阿不福思和阿丽安娜一直到成年也没有分化,顺利地成为了世上最普遍而普通的那类人。阿不思松了口气,这时阿丽安娜临近毕业,经常和“一个赫奇帕奇的小子”到处闲逛。阿不福思没有如他哥哥期待的那样毕业,他一张N.E.W.Ts证书都没拿到。用他的话说,“纯粹浪费了两年时间和课本钱。”他在霍格莫德村的猪头酒吧找了份工作,碰到过几次阿丽安娜和她的“挚友”。
“没什么特别之处,”阿不思转述弟弟的信,“棕色头发,棕色眼睛,鼻尖几个雀斑。”
“典型的赫奇帕奇。”盖勒特说,他对阿不福思的工作完全没有惊讶的表示。这简直是必然的,三十厘米的偏差,最多也就让他能早几年当上老板,或者把肮脏的盘子擦干净些。
“这是刻板印象,”阿不思温和地指出,“我觉得那孩子不错,看人还是首先得看性格。”
那个时候,盖勒特已经在普鲁士魔法联合会做到了一个不高不低的位置。1899年夏天结束后,确认阿丽安娜当年的安全,他离开戈德里克山谷,但没有回德姆斯特朗,而是直接参加了考试。他本人对证书的作用嗤之以鼻,但阿不思和他那位固执的伯父坚持他必须考试。他在一周内考了二十二门,拿到二十个O和两个E,随后便被伯父塞进了奥地利分会,从办公室干起,很快升迁。不过盖勒特一直拒绝出任傲罗办公室的职务。“让我去抓黑巫师?”一天工作结束后,他通过壁炉来到阿不思的宿舍,分开过长的金发,“这和让我自己抓自己有什么两样?”
“你不是黑巫师。”阿不思推推眼镜,手下不停地批改作业。霍格沃茨原来的黑魔法防御术教授退休了,他从巫师考试局离职,接手了这份工作。盖勒特爬到椅子上,把自己瘫平,摸索着抓住一个茶杯,把里面冷掉的红茶一股脑灌进喉咙。然后在馥郁的蜂蜜甜香中沉默了很久,才喃喃抱怨道,“我恨上班……尤其在阴雨天。”
“那你要辞职吗?”
“辞职了……回去当个农场主?”
“人总得找点事情做。”羽毛笔划过羊皮纸,沙沙作响,“当农场主?那不适合你。”
“我看也是,我闲得够久了……五十三年。”盖勒特把茶杯放到胸口,盯着上面嗅嗅的图案。那只嗅嗅转动脑袋,鼻尖一耸一耸,好像要把自己身上的金粉抓下来塞进口袋,“我去农场……一定忍不住给草地动点手脚。那些雇农会哭的,所以……”
在第五个夏天的末尾,阿丽安娜结婚了。艾伯特是个长相平凡,性格温和的男巫,在英国魔法部的有一间狭小的办公室。婚礼上,阿丽安娜在众人的期待中扔出捧花。捧花定然施过魔法,直直地朝阿不思飞过去。霍格沃茨的新教授无奈地接住了红玫瑰和百合,他举起花束摇摇,却发现盖勒特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第二年,阿丽安娜和艾伯特获得了爱情的结晶。他们翻了好久的字典,还咨询了巴沙特。最后,在孩子出生前,年轻的夫妻兴奋地告诉阿不思和盖勒特,他们准备给新生儿取名为“奥瑞利乌斯”,没想到两人一脸惊愕,随后便连声反对。
“看在梅林的份上,”盖勒特难得地结巴,“我想……你们应该……给孩子……取个正常的名字。”
阿不思则为难地搓动手指,“我同意。”
最后,红发的小女孩获得了一个“正常”的名字。
安妮,简直不能再正常了。
第二十六章
悠闲的傍晚。
安妮在楼下情绪澎湃地唱着一首谁也听不懂的歌——绝对不是英语、德语、法语或任何一种已知语言,听起来活像是某种变异的人鱼语言。阿丽安娜的责备在她女儿换气时方有一席之地:“老天,安妮,请你闭上嘴巴——阿不思在午睡!”
“我起来了。”阿不思点起灯,靠着床头看一本书。低矮的书桌拱拱身体,提醒他有一封新到的信件。安妮咚咚咚地跑上跑下,歌声愈发嘹亮。
晚饭十分丰盛,艾伯特再次赞美了妻子。“让我想起了霍格沃茨的求学时光,”他说,“那时我偷偷地看你……你背对着我。你的金发美极了。”
“哦,艾伯特,你太肉麻了。”阿丽安娜说,明显很享受。突然安妮把脸整个拍进了果酱,她尖叫着把女儿从覆盆子的地狱中解#放了出来。艾伯特手忙脚乱,碰翻了一张椅子。“真不知道她像谁!”阿丽安娜抱怨道,“我们——任何一个人,小时候可都没有这样!”
这就是他一直所追求的。阿不思微笑着旁观混乱的餐桌,适时地变出几块热气腾腾的毛巾来拯救这对年轻的父母。“你小时候很乖,”他说,“阿不福思则不一样,每次母亲讲故事,我只要说不想听藏山羊,他就对我拳打脚踢。”
“打他!”安妮笑嘻嘻地把果酱擦到桌布上,又换来她母亲的阵阵尖叫。“下午,邻居先生好像又跟什么人吵架了。”艾伯特抓住女儿的手用热毛巾擦拭,“我听到东西碎了……”他飞快地瞥了眼窗外,犹豫地恳求,“您可千万别告诉他是我说的。格林德沃先生是个好人,也很有能力,我经常在部里听到他的名字。可阿丽安娜跟我说他曾经炸飞了一山谷的玻璃,打起人来眼睛都不眨。”
“盖勒特没那么可怕。”阿不思摸了摸安妮的头发,轻快地说,“别担心,他虽然喜欢咆哮,但并没有吃人的爱好。”
脾气暴躁的邻居先生没有炸飞一条街的玻璃,他把自己用来盛晚饭的盘子炸成了粉末,顺便毁了巴沙特一副心爱的油画,画中那几个捡麦子的女人惊慌失措地逃离了画框,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盖勒特冲空白的画布瞪了半天,才挥挥魔杖,让碎末般的玻璃残渣脱离,重新整合成一个新的盘子。
他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在客厅里来回转悠,想再炸点东西。你退步了,他对自己嘲讽,你以前可以炸飞整个教室的,小子。但炸盘子也好,炸掉一个学校也罢,都像吃不到糖的低年级学生的幼稚发泄。他等了片刻,对面石屋二楼的窗户拉着窗帘。盖勒特看了眼手表,一个小星星轻轻跃动,跳出发光气泡组成的字母——“午睡”。
对,真正的圣人正沉浸在梦乡中,没工夫来安抚恶魔漆黑的心思。盖勒特无味地对着空空的壁炉发了会儿呆,最后起身抓了把绿色的飞路粉。
盖勒特·格林德沃,普鲁士魔法师同盟驻欧洲魔法联合会大使,兼任驻魔法英国公使。他今年才刚满二十五岁,嫉妒的传言称他的就任完全是得益于家族背景,脾气古怪,很难相处。但与他接触过的巫师——无论喜不喜欢他本人——都承认他确实具备与地位相称的能力。即便那脾气确实古怪了些,不过对于一位魔法天才而言,暴烈的性格反而成为了某种魅力,吸引了无数视线的瞩目。
在夏末的这天傍晚,这位传闻中的青年才俊从他伦敦住所的壁炉里狼狈地爬出来,灰头土脸。巴沙特家的飞路粉大概快过期了,盖勒特抖抖袍子,就听到家养小精灵软软尖细的嗓音和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哦,尊敬的主人!您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