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吓了一跳,停下手上的工作往梨园赶,还没进门口就听见里面的叫骂声:“你就是瞧不起凤姑娘是妓院里的!”
他的话轻飘飘传出来:“都是下九流,何来谁瞧不起谁?”
音都是轻飘飘,里外都透着无所谓,只有他生气的时候才会这么说话。
人心三层皮,他淮准最外边一层是笑,什么场合都笑的出来,和谁都能笑。
皮笑肉不笑,偏生笑的真。
谁也看不出来。
最里一层,是凉薄。
六亲不认,平时再讨好,他要弃,这人是废了。
我还没从思绪里走出来,又听见那叫骂的声音:“你自个儿都给傅小将军当脔妾,现在装什么清高?呸!”
脔妾?这可是我要明媒正娶的!随便一人都能说了?
大步进门里面站了一群人,他懒懒躺在太师椅上,日头照着他红色长衫,明艳!
面前跪了一男一女,左右各被小厮架着,啧,这都要两个人才能镇住,改日我丢几个兵士过来,再有人说这种话直接把嘴打烂!
五六个孩子并排站在他们身后,最大的十二三左右。
他对架着男人的小厮点了下头,场面变成了一人压着,另一个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柄玉如意,掐着嘴直接捣了进去,十分用力,门口都能听到玉如意碰撞牙齿的声音。
我想了想让小厮搬个凳子在他身后,他没发现,那几个孩子见了我身子都在发抖,我把嘴放到唇边示意不要让他发现。
玉如意捣完小厮恭恭敬敬的端上来,他伸出那白皙的手拿起。
可惜了,上好的玉如意就这么捣进了那样一张嘴,污了。
但那做工当真是好,花纹雕的极精细,这纹路若是进了他身下的小嘴…
我被这歪念头惊了一下,耳廓发烫,不敢看他。
那男的吐出一口血水,红里还带着细碎颗粒。
“知道为什么用玉如意吗?我淮某就直说了你进的是我淮家班,名扬整个湖南,打你进来,你就比其他戏班的童伶高一等,罚你,那自然也不一样。”
“凭什么高一等?凭我淮嗔在外的名号,唱戏的能力!有我顶着,梨园能差?你们能差?一个个都是命苦卖进来,摸着良心我衣食住行亏待过你们?”
“你是我一手捂热的,如今有自己的想法没什么,可你别忘了翅膀还没硬呢!给你点权真当淮家班是你的了?没成角儿呢。”
他训完,又喊那几个童伶上来。
“想学,我就教,不怕告诉你们,日后出去了,只管说是淮家班淮嗔教出来的,没人能亏待你们。不想学的,现在就能走。”
“戏子和娼妓没什么两样,但我们靠本事吃饭,钱拿的问心无愧,你将主意打到这,成,让你享受享受。”
那女的被两个小厮拖进后屋,没一会就传来惨叫。
我斜靠在椅背上,准儿连生气都是那么好看。
他训完话转身就看见我。
我起身,理理军装下摆,站的笔直。
他冷冷命令:“拖出去,丢了。”
等着院里人散完了,他突然双手手指交扣,摆在左腰,弯腿屈膝。
哈!好个福身礼。
行个福身礼,翻脸不认人。
我知道他还在气我昨晚。
“真想把你关起来,只能见我一个人。”
他做在我身上,小脸红透,密密的细汗附在白皙泛着粉的皮肤,真他妈好看。
“那和禁脔有什么分别?”
“禁脔也好。”那大概是我对他说过最硬气的话。
不出所料,他马上变了脸,把我推开要爬下床。
早就到了关键时刻,我怎么能忍这上去下不来。
抓着脚把他拖回来压在床上……
我跟着他进屋,是他的卧房,房间不大,光线却极好,日头第一缕光出来,保准进这。
“你莫气了,我给你跪,成吗?”
他不理我,走到案桌边点了一炷香,拜三拜,插进香炉。
我就在旁边陪着,他一直不说话,我拿不准如何想。
“可信佛?”他问我。
“不信。”
“那你拜试试?”
我点头,接过他点好的香,学着他的样子拜三拜,插进香炉。
“许是落了风尘佛祖也瞧不起,我淮嗔拜什么不得什么。”
我低头吻了下他的额角:“自认命数不错,分你一半。”
“玩笑话。”
从梨园出来的时候天色黑了,副官摸黑出来拦住我,递给我一封信。
那是我来长沙一年之后接到的第一个任务。
☆、第三章
沈家的骑兵营,呵,胃口还真大。
信纸被烛火一点一点吞噬化成灰,傅应临幽暗的眸子倒影着火光,直接炸了罢。
傅应临是个行动派,从淮嗔那拿了地图当晚就开始行动。
有了地图,少走许些弯路,行动顺利,放置好炸弹路过一个小仓库时鬼使神差的,傅应临抬脚走进去。
满目金黄全是一箱箱金银珠宝,这姓沈的还真会享受。
匆匆扫过几眼最终落在大堂正中间的一顶如意冠,和淮嗔唱戏的那些应是一类。
他不懂戏,只喜欢看那人在台上的身影,对这些个物什也不甚了解,带回去,淮嗔应该会喜欢吧。
取顶如意冠,折腾了好些时间,跑的晚后背被那热气灼伤,骑兵营火光冲天。
前头一群人在救火,后山傅应临一路逃亡。
逃到梨园的时候淮嗔还在院子里练戏,唱的是他没成听过,不知哪一折,堪堪走到人面前,把怀里包裹一递就晕过去。
淮嗔没来得及去看那布裹着的东西,拖着晕过去的傅应临进屋,衣衫一解,背上一片狼藉,有几处软肉黏着衣服一块撕下来,似乎是太疼,晕过去的人加重了喘息。
傅应临醒的时候淮嗔还在给他处理背上伤口,酒精掠过的地方带着几分冰凉,火辣辣的。
“东西呢?”傅应临懵了一会,想起那个包裹,欲转身,又牵动背上伤口。
“这儿。”淮嗔把人按回去,拿过放在床尾的布裹递给傅应临。
傅应临摸了摸,确认完好,双手举着送到淮嗔面前:“打开看看?”
“何?”黑布裹了三层,开到最里如意冠的形状显了出来,淮嗔抬眼看傅应临,抖着手开了最后一层。
金珠宝冠,四面珠串垂饰白净净都是珍珠,高低有致三层台座纹着莲样,正中一颗珠子在烛火下映着光辉。
“哪来的?”淮嗔细长白净的手慢慢抚摸顶上冠花,指尖落在珠子上,好似心理作用,他觉得这珠子在发热,灼烧着,指尖隐隐传来痛意。
“炸粮仓的时候路过碰见的,想你戴好看,就弄回来了。”傅应临看淮嗔表情就知道没送错,心里泛着甜。
淮嗔目光从如意冠上挪开,手摸上傅应临没伤到的地方:“这伤,那时伤的?”
“没,算错时间路上跑的慢了。”
“讲真话。”
“我想看你高兴。”
上头一直没说话,傅应临又翻不了身,唯一的感知就是那偶尔落在背上的灼热,他的角儿怎么哭了,那么要强一人:“别哭,你该笑,笑了好看。”
“傻子。”
睡到后半夜梨园已经被官兵包围,沈良生极狼狈的踹开梨园大门站在院子里叫嚣:“傅应临你给老子滚出来。”
喊了一声没反应,又连着几句,依旧没人回应。
干脆不喊了,抽出腰间□□对着天就是一顿扣,声音惊动了不少邻里。
“干嘛呢!”门开了,傅应临裸着上身裹着白纱布站在门口一脸不耐烦。
“是不是你!”人终于出来了这二世祖的态度更让沈良生抓狂,抬手摔了帽子,举枪对着:“是不是你!”
“是什么我,沈副官你大晚上不睡觉,发什么疯!”傅应临靠着门板上,皱着眉,十分不耐烦。
沈良生不多说,几个大步走上前就扯了傅应临胸前的纱布,纱布落了大块,胸前深深浅浅的抓痕一览无疑,有落痂结疤的,有泛着血珠的,闺房之乐,快活哉。
傅应临没好气的拉回纱布:“瞧甚,闺房事你也要管?”
沈良生气炸,枪对着傅应临的脑门就要扣下去,被身后枪响伤了手,转身,杨勤宗坐在轮椅上,手中枪管还冒着白。
“真是反了!”
那晚傅应临被带走,半月未归,派去打探的人说是小将军化险为夷,还升了职,现在是忙的焦头烂额,怕老爷子怀疑,才不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