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有不同。
旁人一日做完工道好苦,她却是享受每一刻的过程,不紧不慢的,似乎要将每一朵花开都纳入眼中,对因自己的“无能”而少旁人一分的东西,也觉理所当然,绝无怨天尤人之态。
倒真应了她的名字,洛缓,缓缓。安之若素。
所以,她是如何寻到那些禁术,如何应对那些人,如何决绝以那样惨烈的方式激发血脉中的力量,拼尽全力地斩杀血魔,他竟无法想象。
她就应该好好地待在山间小屋里,赏春花秋雪夏风冬雪,缓缓地看一朵花开一只蝶舞,安之若素地活着,血魔也好恶人也罢,都有他来挡他来杀,她何须沾染半分鲜血。
她何须如此。
明明……明明他依旧都安排好了啊,混沌之子永不湮灭,她只需要好好地过好她这一世就好,不管外面怎样的毁天灭地,茫茫宇宙之中,都有他为她守好的这一间小屋。
待岁月流转,他终有一日会苏醒。
也许那一日会很漫长遥远,也许待他醒来早已沧海桑田……可,那又管她什么事?
天地混沌开,星辰三千界,人族亦如其他万族一样,亦可靠修炼获得力量,维护自己想要的东西,亦有大圣大妖介入规则,舍己以渡世……可那个人,却绝不该是她!
可偏偏是她。
世人负她,害她,欺她,伤她,欲杀她,为何如此?
世间生死自有命,她本已可拥一世无忧,何须如此?
他终究是没能问一句,她以魂魄相祭,究竟是为了渡世,还是……为了救他?
她死在他的怀里。
彼时已是暮秋,有枫叶落在他身上如哀艳的蝶,她鬓间的青色发带松松地散落,她的双眸却刹那清亮明媚如初春曦光。
血魔斩落的那一刻,元神归位,他终于醒来,却只能匆匆赶去,接住她终于支撑不住、自万丈高空蓦然坠落的身躯。
他想,她不适合青色,这颜色太素了,衬不出她的明媚鲜妍。她应该用最纯净明媚的赤色来配,宛如世界出生的第一簇焰,她本该如此明媚清澈地活着。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眸中滑落到她颊边。
是雨吗?少女眨了眨眼,忽然明媚地笑了起来:“阿弦,你是为我而哭的吗?”
才不会,他想。世间生死如潮汐来去,他身为混沌之子,怎么会为一个寻常生灵的逝去而落泪。
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倏忽从他心脏中抽离而去,一阵极钝而沉郁的痛。
他听见她的声音,柔软而清和,似初春雨时厢房里袅袅的甜香:“他们说,母亲是个很厉害很漂亮的人。”
“我从小就想成为像母亲一样的人,可一直做不到。”
“可现在,我杀掉了血魔,救了好多好多的人,母亲知道了,也一定会为我骄傲吧。”
所以啊,阿弦,不要为我伤心。
我只是为了成为像母亲一样的人才选择禁术。我并不是因你而死。
今生我生于天地间,闻过花香,听过鸟鸣,饮过泉水,尝过花蜜,这一切都很好。遇见你,也很好。
愿君今生,所愿皆得。
举案齐眉也好,子孙满堂也罢,我愿这世间一切美好的事情,你都能享受到。
那些懵懂而酸甜的小心思,就让它停在这里吧,阿弦,再见了。
怀中少女身躯彻底僵硬的那一刻,少年身后忽然显出万丈血光。
似乎有什么禁忌被打破,一股比之前血魔之战恐怖千百倍的威压瞬间席卷天地,六合为臣。
然而,只是一瞬。
仿佛有远古的存在徒然踏破虚空降临于此,却又转瞬间离去。
意识被彻底吞没的前一刻,诀弦想了很多。
以魂魄为祭者,死后当魂飞魄散,六道苍冥,皆无踪影。
他想他终于明白,钧鬼临死前的笑容意味着什么了。
在少女临死的瞳孔中,他看到了自己。
——一如钧鬼死时,双瞳中倒映出来的影子。
冰冷,肃杀……疯狂。
人因欲而恶,因恶而魔。
母君当年斩三尸却最终因三尸而活。他身为混沌之子,六合之间其实早已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与之一战。
唯一能够困住他的,只有他的心魔。
抑或者是,另一个他。
无论是谁,一旦入了命轮,便无法轻易离开。
但他想要她活着,无论是以哪种方式。
哪怕是要他甘入命轮以护住她的魂魄。
他并不知道这之后会发生什么,祖神之子永远不会死,但也许他醒来时,便已经不是他了。
但没有关系,殷红相思血玉扣,轮回之中,他们总会再相遇。他终有一日,会将一切记起。
作者有话要说:后续故事见《帝阙》
楚女前世故事见《我上辈子超厉害》(原名《岂曰无衣》)
诀弦父母夏晚白、寂玄的故事见《帝色》
诀弦母亲夏晚白的南疆番外篇见《十三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