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南歌按魏清河的吩咐将药熬好送至盛沐泽处,静立于一旁待盛沐泽喝完药后便向他提出了辞行,“我今日就离开牯岭镇。”
盛沐泽拭了一下嘴角,冷笑地看着她,“觉得我要死了,所以赶紧离开?”
从盛沐泽在眼里南歌竟读出了莫名的悲伤,她默默接过已经喝尽了的空碗,轻声道,“不是。我离开一个月,能在你死前赶回来。”
盛沐泽伸手带住了南歌的腰,一用力便将她抵着至自己的胸膛,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给我收尸?”
“我希望不是。”南歌顿了顿又补充道,“若王爷能撑过一个半月,我保证不是。”
“好。”盛沐泽放开南歌,淡淡地与她许下生死承诺。
南歌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端着碗轻步走了出去。
第8章 她是福星
出了王府,南歌便一路向东。当初关沂清入宫的时候曾自曝家门,说她一直追随在仲岳身边,隐居于云隐山里。
一路走来风景极佳,南歌却无心观赏,日日只在心中默默算着归期。重生在关沂清的身体后,她便失了内力,但她每日清晨都会修习一个时辰的气功,是以如今她的轻功虽仍不及往日但已渐有恢复。
走了约莫十日的脚程,南歌终于来到云隐山下。云隐山不算太高,半山腰往上却是雾气袅袅,像极了福至之处。
南歌从林间寻了条小道往山腰处走去,山壁间淌下的泉水汇成了一条浅澈的小溪,她弯腰掬起一捧清水拍了拍脸,试图缓解燥热天气带给她的暑热。
恰在此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南歌抬首恰望见一个十来岁模样的孩童背着药篮子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于此深山中背着个药篮子上山采药,定是仲岳的什么人……南歌心下一动,起身朝那孩童走去,“借问小兄弟,可知仲岳神医的府邸在何处?”
“可是我师姐让你来找师父的?”叶靖的声音里满含了激动,霎时间放下手里的药篮揪着南歌的手问道。
他自懂事起便不曾下过云隐山,亦未曾有人上山寻过他们,这世间并无旁人知道一代医圣仲岳的隐居之所。直至两年前师姐擅自下山,师父便吩咐了他日后若有人进山寻他们,那一定是和师姐有关。此后他每每下山采药,总盼着能有师姐的消息。
见叶靖提起关沂清那激动的模样,南歌便顺势道,“是啊,我朋友伤得很重。关姑娘说令师的无根水或许可以救我朋友一命,还望小兄弟领我去向令师尊求药。”
“姑娘随我来!”叶靖复背起药篮,引着南歌朝竹林更深处走去。
“师父、师父!”还未至竹屋,叶靖已高声唤道,“有个姑娘来寻师父您,我把她请上来了——”
不多久,只见一男子负手而出,白衣白袍衣带飘飘,自有一股遗世之姿。彼时的他正当英年,髭须也未见未见长,谁能想到当世的医圣是个年未及四十的美貌男子。
“仲神医,”南歌朝他盈盈行了一礼,“我朋友中了断肠草的剧毒,请仲神医伸以援手!”
仲岳紧盯着她看了半晌,再开口时却没有片刻的迟疑,“好。”
南歌随着仲岳进了另一件小竹屋,竹屋里摆满了各式的药材。而在角落的不起眼处则放了一只葫芦,仲岳越过了几只瓷瓶拿起了那只葫芦递给南歌,“这是无根水,分做三次给他喝。”
“多谢神医!”南歌接过葫芦,喜道。
想着盛沐泽耽搁不得,南歌拿了无根水后便向仲岳此行。不料却在转身之际听到后方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清儿,你终究不愿再唤我一声师父么?”
南歌往外走的脚步猛的一顿,拿着葫芦的手也紧了紧,多日来她的易容并无破绽,仲岳是如何认出她的?
虽然她无意欺骗仲岳,但她亦不允许到手的解药再度返还。
她回过身朝仲岳浅笑道,“师父果然好眼力,清儿在师父面前无所遁形了。”
“你……”仲岳闻言面露喜色,三两步从后面绕道南歌面前,“你再唤一声!”
“师父。”
南歌露出了一个关沂清典型的笑容,时至今日她才发觉其实她对关沂清的了解远比认知中还要多得多,譬如关沂清的一颦一笑和举止谈吐她都能拿捏得恰到好处。
“你肯原谅师父了?”
南歌犹疑地点点头,她并不清楚关沂清和仲岳之间的恩怨,但只能信口胡诌,“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了吧,师父就不要再提了。无论怎么说您都收留了我这么些年,如今又肯拿出无根水救我的朋友,我又如何能再怨怪师父您呢。”
仲岳叹了口气,换而道,“你这两年过得如何?”
“挺好的,”南歌担心仲岳再问些她答不上来的话,便赶忙道,“我朋友还等着我回去,师父,清儿就此别过。”
“好。”
“师父,”南歌收回迈开的脚,转身又问道,“您是怎么知道是我呢?”
仲岳淡声告知实情,“你耳后有一小块胎记,若是有心,认出你不难……好了救人要紧,快下山吧。”
言毕,他从袖中掏出不知何时拿在手的瓷瓶塞进了南歌手里,“江湖险恶,自己小心。”
“多谢师父。”
无论如何,南歌对眼前的男子是怀揣着敬仰之心的,她规规矩矩朝他行了一礼后,方才行步匆匆往山下走去。
“姑娘、姑娘——”
南歌闻言回过首,只见叶靖跑向她,喘着粗气却仍断断续续道,“烦请你跟我……我师姐说……说我长大后一定会去找她的!”
“好。”南歌笑着揉了揉叶靖的头,从那双清澈的眼里,她看到的满是对外面世界的好奇和期待。
下了山后,南歌便赁了匹快马,日夜兼程披星戴月,终于在七日后赶回了牯岭镇。这前后她统共花了不到二十天的时间,人命关天她半点不敢耽误。
南歌火急火燎赶回王府的时候已是月上枝头,开门的老管家狐疑地看着她问道,“姑娘可有何事?”
那日乔伯虽有见过南歌,但也只是在昏暗的灯火在匆匆一瞥,再加之风尘仆仆归来的南歌灰头土脸的,他一时没有认出来也是常情。
“我要见王爷。”
“这……”乔伯有些为难,“王爷不在府上,姑娘您还是请回吧。”
“我真的有急事见王爷——”
南歌面露急色,以为盛沐泽已病入膏肓,这只是乔伯回绝来访者的客套话。
“翠花姑娘?”一个声音用不远处传来,待走近后声音从原本的迟疑变为喜悦,“你回来了!”
从程少卿房中出来的韦灵本打算饭后消消食,走至前院却瞧见乔伯和一姑娘正在交谈,待她走近了才发现是多日不见的“翠花姑娘”。
南歌尚未反应过来“翠花”二字,便听韦灵朝乔伯道,“乔伯这就不认得了?翠花姑娘是那日同我一起入府的那位。”
“哦——”乔伯恍然,侧身朝南歌做了个请的姿势,“那姑娘先里面歇下吧,但王爷如今是真的不在府上。”
“那王爷呢?”
韦灵暧昧地朝对面的暖香阁努努嘴,南歌一下便明了。若不是这无根水实为难得,她真想一把洒了它。
她闷闷地往偏院走,韦灵快步跟了上来,“那日是我唐突了,没吓到姑娘吧?本想亲跟姑娘道歉,谁知等我到偏院寻你时,桃红姑娘说你已经离开王府。今日还能重见姑娘我很高兴。”
原来她便是如此知道她“翠花”的称号的……
“无妨。”其实她倒应该感谢她,若不是那日的变故,她还在愁如何才能顺利混进王府呢。
“不过,姑娘好似和王爷和解了?”
韦灵惭愧地点点头,“我和师兄自小便是太子养的死士,其实我等对太子并无忠心可言,是他用毒药牵制我们。师兄奉命刺杀兖王,却正值毒发。兖王非但没有赶尽杀绝,还让魏先生帮他解了毒。如今我的毒也解了,日后不再是太子的人了。我和师兄已转投兖王麾下。”
“姑娘觉得王爷比之太子如何?”
韦灵轻笑了一声,“虽都流连花丛,一个大智若愚,一个色令智昏。”
太子是她一早便看透了的,只是迫于每月的那份解药而不得不听命于他。
南歌闻言点点头,不再言语,她和韦灵的看法不谋而合。所以即便后来她所嫁非人,却也不后悔当初拒掉了于太子的婚事,因为那无疑又是另一个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