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了娜娜莉一个大大的笑脸，朱利安爬上了小姑的膝头，“那可以再给我讲讲我的两个爸爸的事吗？”
捧着一本已经被翻得有些皱巴巴的相册，朱利安已经可以把里面属于他双亲的照片在第几页也背得清清楚楚。之所以会缠着小姑一遍又一遍地讲述这些故事，只是因为喜欢小姑将照片中故事娓娓道来时的感觉，这让他感到似乎真的有两个爸爸会从相册中出来宠爱他。
——爸爸们现在在哪里？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
——只要你做一个乖孩子，他们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虽然很想爸爸们回来，但是朱利安已经不再去重复这个总是得到相同回答的问题。从娜娜莉的膝上跳下，将相册放回它原来的地方，朱利安又颠颠地回来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可以去看会儿电视吗？”
“只能看一会儿，你不能弄坏自己的眼睛。”
“嗯！”
*
终于等到了咲世子小姐离开，朱利安飞快地把电视遥控器攒在了自己的手里。他早就厌倦了幼稚的动画片，想要瞧瞧小姑禁止观看的频道里究竟播放的是什么节目。
尽管仍有几分心虚，但是对未知的好奇心很快就占了上风，驱使着朱利安按动遥控器快速切换频道，浏览从未见过的神秘领域。
突然，一顿一顿按着按钮的小小手指如同被定格了一般停了下来，朱利安怔怔地注视着电视上的画面，嘴角的笑容消失殆尽。片刻后，男孩儿扔下了遥控器，扭头冲出了房间。
第八十五章
无视了门口手足无措的守卫，朱利安像一颗炮弹一头扎进了修奈泽尔的会议室，抱住二伯大腿的瞬间，小小的男孩儿如同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大树，流下了忍耐已久的泪水。
“抱歉，今天就暂且先到这里。”
直到脚步声在修奈泽尔的话音后陆陆续续响起，朱利安才吸了吸鼻子重新仰起脑袋，愧疚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打搅了二伯的正事。
“朱利安，你怎么了？”
修奈泽尔关切的声音压下了朱利安的羞窘，心头再次浮上悲伤，鼻根不禁也随之一酸，“二伯……”
忽然，朱利安的眼角捕捉到一道沉默的身影，一时间以他的年纪本不该体会到的愤怒和仇恨在男孩儿的脑海中掀起惊涛骇浪。朱利安松开搂住修奈泽尔的双手，转身对雕塑般立在房中的Zero尖声质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杀人凶手！我讨厌他！”
“……杀人凶手？”一双温暖的大手扶上朱利安，男孩儿回过头对上了二伯疼惜的目光，“朱利安，为什么这么说？”
再次把头埋进修奈泽尔的怀中，在亲近的二伯面前，朱利安只觉得方才的酸楚愈加铺天盖地地向自己袭来，哽咽着说道：“我已经都知道了，我的爸爸已经死了……就是他杀了我的爸爸！我不想看见他，让他滚！”
在朱利安被泪水朦胧的余光中，Zero依旧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原地，仿佛没有感情一般对男孩儿的指责无动于衷。朱利安不禁升起一股寒意，怀疑头盔之下究竟是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类。
“Zero，很抱歉。但你可以暂时出去一下吗？”
朱利安把头死死地抵在修奈泽尔的身上，不愿意再看一眼那个令他憎恨的恶人，房间里安静了片刻后才终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和房门开关的动静。
“现在他出去了，你能把你看到的都告诉我了吗？”
确定Zero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朱利安才抬起头，擦着被眼泪打湿的小脸蛋，抽泣着道：“电视上把爸爸叫做‘恶逆皇帝’……爸爸真的是坏人吗？”
修奈泽尔叹了口气，抽出一张纸巾替朱利安轻轻擦拭脸上的泪水，“也许在大部分的人眼里，你的爸爸都算不上是好人，但他的本心并不坏。”
从修奈泽尔的话中得到了一点安慰，然而另一个如蚂蚁啃噬朱利安心口的问题又浮上了脑海，“那为什么Zero还要杀了他？”
“这……”一阵迟疑后，响起的是修奈泽尔又一声重重的叹息，“等你再长大一点就会明白，这世界上的事情并不是简单就可以用好坏对错来划分的。”
“不！我只知道是他杀了我爸爸！”虽然还小，但朱利安也足以明白杀人是不对的。既然杀人是不对的，那么为什么杀了他爸爸的Zero能成为大英雄呢？
——不！我绝对不会原谅他的！
小小的朱利安握紧双拳，在心中暗暗发誓。
第八十六章
——我讨厌他！
看着与鲁路修有七八成相似的稚嫩脸庞上浮现出露骨的恨意，朱雀发现自己本以为已麻木的心头竟泛起丝丝波澜。
朱利安的确有资格恨他。是他的一时自私才使得这孩子诞生在世上，注定无法拥有一个普通的童年；他亲手杀死了朱利安的父亲，同时也葬送了孩子的另一个父亲，将一个本来完整的家庭拆得支离破碎。
如果鲁路修还活着的话……
似乎可以感受到面具下发烫的左眼，朱雀猛地握紧了拳头，指尖隔着手套嵌入掌心，迫使自己从脑海中抹销去这个荒谬的念头。
朱利安从一开始就不可能生活在幸福平凡的家庭，鲁路修的死奠基了世界的和平，一切都正沿着鲁路修设定的轨迹按部就班地发展，他不会让任何的可能影响和威胁到现在的局面。
因此鲁路修的死亡是必须的。只有死亡才能让鲁路修得以赎罪，偿还“恶逆皇帝”对这个世界犯下的所有过错；与此同时，也只有鲁路修的死才能让名为“朱雀”的另一罪人得到最沉痛的惩罚。
亲手杀死最爱的人后独自一人活在这个用爱人的鲜血所建立的世界，还有什么比这更刻骨铭心的吗？因为鲁路修已经逝去，所以他可以放下一切仇恨，只让过去的美好存于心底，毫无负担地去品尝那一段苦涩的甜蜜；在回忆的反衬中，面对只余一人的空虚与痛苦与来亲生骨肉的怨怼，将自己与鲁路修还未化消的仇恨都负于一身，耗尽余生去填补不可能赎清的罪孽。在日复一日内心的煎熬之下，他竟感到了一种自虐的快感。
忽然朱雀摇了摇头。
从将佩剑刺入鲁路修胸膛的那一天起，枢木朱雀就已经死了。他现在的身份只是Zero，一个存在的目的即是维持现有和平的空壳，属于“枢木朱雀”的感情和想法都是需要被埋葬的过去，而鲁路修和朱利安都在其列。Zero不应去怀念一个已经死去的罪人，也不会因为一个小小孩童的话语而产生动摇的，只要还佩戴着脸上的面具，朱雀就该时刻牢记这一点，抛却掉所有不该有的念头。
一声轻响打断了朱雀的思绪，会议室的房门后露出了修奈泽尔与被他牵着的孩子。朱利安已经擦干了脸上的泪痕，但在发现了朱雀存在的瞬间又仿佛化作了一只愤怒的小兽，半躲在修奈泽尔的身后用红通通的眼睛向他投来倔强凶狠的目光。
“朱利安。”
修奈泽尔警告地唤了一声，又弯下腰在男孩的耳边温柔地低语了几句，朱雀才看见朱利安不甘不愿地点了点头，跟着一旁的守卫离开了。临走前，男孩仍不忘扭过头恶狠狠地朝朱雀站着的地方瞪了一眼。
透过深色的头盔接收到孩子的恨意，朱雀收回视线，重新看向修奈泽尔，用不起波澜的冰冷声音问道：“你的私事处理完了吗？那让我们继续谈论公事吧。”
第八十七章
朱利安已经在拐角埋伏好一会儿了，终于“目标”进入了他的视线。他探出脑袋，眼睛一瞬不瞬地紧盯着正站在房门前输入密码的Zero。
他要向所有人揭露Zero的真面目！
Zero才不是什么大英雄！朱利安捏紧了他的小拳头。是Zero杀了他的爸爸，就算他还小也懂得英雄是不会杀人的。Zero的真面目就藏在那丑陋的面具之下，朱利安坚信只要能知道Zero的长相，那么所有人都会知道Zero其实是一个大坏蛋。
身高限制了视野，朱利安只能努力地踮起脚尖，但依旧只能勉强看见Zero的动作。直到房门唰地打开，朱利安一无所获地咬住了嘴唇，用灼灼的目光注视着Zero的背影，悄悄地向对方挪动起了脚步。就算没有看见密码，他也可以趁那个混蛋不注意偷偷溜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