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Zero并没有走进房间。
戴着面具的脑袋直直地朝朱利安藏身的方向看来，让他被惶恐彻底淹没。朱利安慌张地想要逃离现场，但是刚转过身还未来得及脚步，他便感到脖间一紧，随即双脚便离开了地面。
被Zero拎着后领扔给站在一旁的守卫，一番天旋地转让朱利安有些晕眩。正当他难受地揉着自己脖子时，Zero冰冷的声音在他的头顶上方响起。
“以后不要让他再出现在这块区域。”
匆忙扶着朱利安站稳，可怜的守卫在Zero面前有些手足无措，为难地说道：“可是……”
“这是命令。这里不是让小孩玩耍的地方。”
虽然隔着面具，但朱利安依旧能够凭直觉感受到Zero不愿将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他甩了甩脑袋，重新振作起来，狠狠地瞪着Zero宣布道：“我是不会放弃的！总有一天要在所有人面前拆穿你这个坏蛋！”
“随你。”
Zero的声音仿佛无机质的机械，不带丝毫感情，让朱利安不由打了个激灵。但是他执拗地站在原地，继续用凶狠的眼神瞪视着对方。直到Zero扭头向身后打开的房间走去，消失在了关闭的自动门后。
朱利安吐出一口自己也不知在何时憋住的气，腿下几乎一软。
守卫无措地朝Zero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俯下身问道：“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磕磕巴巴地回答道，朱利安抬起头，突然为自己刚才的反应感到一阵羞愧，在守卫反应过来之前，先一步飞快地从Zero的房门前跑开了。
我才不是因为害怕那个家伙才逃跑的，跑回房间的路上朱利安这样告诉自己，我只是在等下一个更好的时机。没有办法偷偷溜进对方的房间，那就想办法让对方揭下面具。既然Zero讨厌看见他，那他就会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Zero面前，直到打败Zero的那一天为止。
第八十八章
一根有视力的人便不会漏看的绊绳横在朱雀前方的必经之路上，他脚下不停，抬腿跨过了异常显眼的陷阱。
他到底是从哪里找来那么多东西的？脑中不经意地闪过疑惑，朱雀被面具遮掩的双眼不动声色地扫视了遍周围，果然在不远处的墙后发现了熟悉的小小身影。
“从今天起别让他进入我十米的范围内。”
低声向一旁的守卫说出不近人情的禁令，一连数日被无聊的恶作剧打搅，朱雀感到自己的耐心已经被这个孩子耗尽，他没有多余陪对方这幼稚的游戏。而对方那张不断提醒着朱雀所犯下的罪行的脸庞更是如同一块越来越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胸口，令他感到无法呼吸。
守卫一脸为难，眼神在朱雀和墙角的阴影间游移，“Zero大人……”
“凭什么？”朱利安犹如一枚炮弹从藏身的角落里窜了出来，涨红了脸蛋不甘地抗议，“你不能限制我的自由！”
望着这个才自己一半高的男孩，朱雀很想知道对方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这样的词汇。男孩儿眼中闪烁的光芒再一次提醒朱雀他与鲁路修是多么得相似。
“你就是做贼心虚，因为只有我识破了你的真面目！你不想看见我我偏要出现在你的面前！”朱利安的眼中已经漫起一层雾气，却依旧倔强地努力不让委屈的泪水落下。
朱雀仿佛被刺痛了一般收回视线，他告诉自己他没有时间浪费在孩子的幼稚想法上，将朱利安甩在身后大步向前走去，却在转角处撞上了另一个不该在此时出现在此地的人。
娜娜莉操纵着轮椅，焦急地四处张望，“……Zero，朱利安在这里吗？”
在朱雀出声回答之前，朱利安已经先一步看见了娜娜莉的身影，男孩发出一声哽咽的呼唤，越过朱雀撞进了小姑的怀里。
低头轻哄着哭得惨兮兮的朱利安，已经将周围的情况尽收入眼底的娜娜莉脸上显露出几分复杂的神情，转头吩咐将大哭的男孩送到咲世子身边。
“Zero，我想我们得谈谈。”
“必须这样做吗？”朱雀打心底抗拒着与娜娜莉谈论朱利安。
娜娜莉没有作答，但是眼神中表达着不容拒绝。
朱雀叹了口气，“好吧，我明白了。”
*
“朱雀，你和朱利安之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毕竟是你的……”
朱雀静静地注视了片刻一脸愁容的娜娜莉，微微移开视线沉声道：“朱雀已经死了。”
“我们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朱雀，你可以放弃用这种方法避开问题了。”故意在说到名字时加重了语气 ，娜娜莉的目光仿佛刺穿了朱雀脸上的面具，“朱利安只是有些误会，我也会好好劝他的，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用这样的态度对他，别再继续加深你们之间的矛盾了。”
“他有恨我的理由，事实上的确就是我杀了他的父亲。”朱雀握紧了右手，他想要快点结束这个话题， 事实上所有能让他想起鲁路修的人与物，他都避之唯恐不及。
“我们都知道这其中是有隐情……”
“不用解释了，鲁路修死后留下的仇恨本就该由我来背负。”打断了娜娜莉未竟的话语，朱雀 又低声加了一句，“其实你也可以恨我，毕竟是我……”
“请不要这样，我已经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话了。”打断朱雀的是娜娜莉颤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哽咽一般，“朱雀，你难道没有发现你在伤害自己的同时也在伤害我们吗？”
“娜娜莉……”
“抱歉，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娜娜莉推动轮椅背向朱雀，“我先告辞了。”
望着娜娜莉的背影，朱雀有些自嘲地勾起嘴角。他可以感受到隐藏在对方努力维持的平静外表下有隐忍的怒意在静静流淌。直到逐渐远去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合起的房门后，朱雀忽然松了口气。娜娜莉早就应该选择离开，因为他根本不值得对方的关心。
——汇聚在他身上的只要有仇恨便够了。
第八十九章
娜娜莉似乎终于放弃了在朱雀身上浪费多余的关心，不再试图找回与朱雀曾经的亲密，只剩下面对Zero时的公事公办。而朱利安也安分了起来，不知是不是朱雀的强制禁令真的生效，时不时作为宣战的各种幼稚手段也都不见了踪影。
这样就好，朱雀告诉自己。娜娜莉早该在三年前就接受朱雀已经同鲁路修一起死去的现实，现在他只是让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事实上，朱雀一直惧怕着娜娜莉充满包容与怜悯的眼神，作为一个罪人，这是他最不为需要的。为了完成与鲁路修的约定，朱雀选择继承了Zero的名字，成为了世人眼里的英雄，接受着人们的崇拜与赞美，但朱雀很清醒地认识到这些褒奖都只属于Zero，而仍遭唾弃的枢木朱雀于此毫无关系。
但只有在娜娜莉的眼中，他仍是那个枢木朱雀。他不仅没有为夺去那个少女最重要的亲人而被怨恨，反而得到的是温柔与关怀，这使朱雀无法忍受。
然而本以为自己能就此从温柔中逃离，却没想到这一次又是朱雀太小看了那个少女。
“对不起。”
隔着面具，朱雀望进娜娜莉真挚坦诚的双眼中，仿若水晶般透彻的淡紫色令朱雀不由自主地便移开了视线，顿了顿才沉声道：“你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
“不，无论是那天我对你说的话，还是近来的态度，我都得向你道歉，那对你不公平。”
“我并不介意。”
“可是你应该介意的。”娜娜莉出乎意料地探出双手，将朱雀的手掌交握在胸前，微微仰起头，似乎在透过面具搜寻他的面容。朱雀抽动了下手掌却低估了娜娜莉的执着，熟悉的温暖隔着手套从被握住的指间传来，在一瞬间，时间似乎回溯到了在阿什佛德的午后，朱雀、鲁路修和娜娜莉三人围坐在花园的小桌旁，少女在哥哥溺爱的注视下执着朱雀的手掌，侧耳倾听着朱雀的话语。
当魔咒被打破，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与娜娜莉，Zero面具的重量提醒着朱雀他立下的誓言，在他的对面，娜娜莉的紫眸中透出淡淡的悲伤，“不要再继续惩罚自己了。”
“我…… 朱雀感到喉头似乎被重物堵住。
“也许在哥哥倒下的那一刻我的确恨过你，但那早就过去了。”娜娜莉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是哥哥自己选择的路，你不应该为感到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