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无论心脏的绞痛如何折磨着他，朱雀只是暗暗在心中告诉自己，他做到了。
*
“朱雀，你要成为英雄，”接过鲁路修递来的头盔，原本轻微的分量此时在朱雀的手中却显得如此的沉重。他抬起头，鲁路修嘴角微扬，“你要成为杀死布里塔尼亚的恶逆皇帝，为全世界带来希望与和平的Zero。”
捧着如有千钧的Zero面具，朱雀的手指不由地紧紧收拢，回答的话语仿佛被无形的阻碍梗在了喉间。直到一道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闯入两个人的视野，打破了近乎凝滞的沉默。
将满周岁的婴儿爬到了离鲁路修不足一米的地方却停了下来，不知是是什么吸引了他让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迈出了一步，然而无师自通的学步毕竟还刚起步，很快便又“啪叽”扑倒在地。
扯着鲁路修衣服的下摆坐起身子，小孩儿顶着红了一块的脑门，仰头嚎啕大哭起来。弯腰抱起孩子，鲁路修轻拍他的背脊低声安抚，这一套动作在这两个月的不断练习中也逐渐熟练起来。
“……之后，娜娜莉一定会安顿好他的吧。”怀中的孩子收了哭声吸了吸鼻子，鲁路修掺杂着复杂情绪的眼中流露出少有的温柔，“不愧是你的孩子，这么快就不安分地想学走路了。真想看看结合了我们两个基因的孩子长大后会是什么模样。”
“鲁路修……”朱雀无言以对，那颗本以为早已麻木的心上，累累的伤痕再次被扯开，渗出淋漓的鲜血。
“曾经我憎恨着这个世界，却忽视了这么美好的东西，现在醒悟过来，却发现时间剩下的已经不多了。”鲁路修抬起头，眼中的光芒如同落日前的最后霞光，“朱雀，能替我看着接下来将要创造起来的这个温柔的世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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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愿望我收到了。
被长剑贯穿的身体瘫软地倒来，朱雀没有让开，任凭被刺杀的皇帝靠在自己的肩头。鲁路修的气息已微，大量流失的血液浸湿了衣物将温度传递给了朱雀。
鲁路修快要死了，朱雀越发明确了这个事实。
抽痛的心已经麻木，朱雀闭上双眼，却突然感到似乎有什么在轻抚着自己的脸颊。睁开眼往侧边看去，鲁路修带血的手掌在Zero的面具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这是对你的惩罚，你必须成为正义的使者带着面具活下去，不能再以枢木朱雀的身份存在，也必须为世界牺牲作为常人该有的幸福，直至永远。”
鲁路修曾对他提过，Geass自愿望中诞生，是一个人心底最真实愿望的具象，而如今他将收下鲁路修最后的Geass。
耳边的低喃渐不可闻，朱雀利落地抽出利剑，失去支撑的鲁路修随同剑尖甩落的血珠一起向下跌去，在斜坡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红色。
朱雀转过身，头盔深色的玻璃之后映出周围人震惊的神情。“恶逆皇帝”慢慢地合上了双眼，嘴角是得偿所愿后安详的笑容。在打破寂静骤然响起的欢呼声中，唯有娜娜莉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格外刺耳。
——鲁路修，你做到了。接下来的就交给我吧。我会守护好的，你所创造的温柔世界。
第八十三章
鲁路修留给朱雀的“Geass”既是无情的诅咒，也是残酷的誓言。
戴上伪装的假面，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亲手杀死最爱的人。仿佛一出讽刺剧，渴望着以死解脱的罪人将剑刃刺进了仍有着牵挂之人的胸膛。
鲁路修最后的话语仿佛还回荡在耳边，舍弃枢木朱雀的名字，舍弃常人该有的幸福，鲁路修托付给他的责任是一道诅咒的枷锁。虽然心脏仍在跳动却已死去，这道枷锁如同荆棘，无情地缠绕着朱雀犹如空壳的躯体，将他束缚在痛苦的夹缝之中。
然而一切的痛苦，朱雀都全盘接受，因为这是他立下的残酷的誓言。他遵循了那个残酷的誓言将鲁路修刺杀于剑下，在与做下标记的另一半的精神链接完全消失之后，他仍会继续履行那个誓言，活下去，将自己奉献给这个因他而种下了种种悲剧的世界。
这是对他们最好的惩罚。
恶逆皇帝被刺杀后，布里塔尼亚帝国——那个给全世界带来恐怖的国家也随之瓦解，而全新的布里塔尼亚合众国在同一片土地上诞生。娜娜莉出任合众国的代表一职，在修奈泽尔的辅佐下，重建这个因战争已满是疮痍的国家。
日本和许多曾经的殖民地一样取回了他们原本的名字，由首相扇要的合意与布里塔尼亚结下了同盟，稳固Zero所建立的超合众国，让世界踏上了和平的进程。
杰雷米亚没有留下，在乡村的一处与阿尼亚一起经营橘园；基诺独自踏上了环游世界的旅程；柯内莉亚留在了尤菲逝去的土地；只有罗伊德和塞西尔选择了留下，继续他们未完的研究。
而那个朱雀最为愧疚的存在——他与鲁路修的孩子，最终被留在了娜娜莉的身边。在朱雀心底的某处，他仍希望那个自出生变为被祝福的孩子从此可以远离被世间所忌讳的两个名字，在一个普通的家庭过上平凡的一生。然而朱雀无法阻止娜娜莉的决定，因为他知道少女会给这个孩子无微不至的爱，也看见少女在孩子身上看到了某个人的影子。
每个人都选择了自己未来的道路。
*
“我也要走了。”
C.C.眺望向窗外，阳光照射在依旧年轻的脸庞上，斑驳的光影间流露出与表象不符的沧桑与疲倦。朱雀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女，一言不发。
收回视线，绿发魔女似乎早已预料到了朱雀的沉默，在嘴角勾起浅笑，淡淡地说道：“我也不会与你说‘有缘再见’之类的话，不过临走前有一份赠礼要留给你。”
“我不需要。”朱雀不假思索地冷声拒绝，“死人是不需要愿望的。”
“不用那么快回绝我，”C.C.的手指轻轻抚过额前的刘海，发丝间一闪而过的红色印记仿佛在一瞬间散发出妖异的光芒，“是否要接受它，接受之后又如何使用，这些都交由你的心来决定吧。”
第八十四章
－三年后－
朱利安·Vi·布里塔尼亚，作为一个四岁孩子，他渐渐感到自己似乎有些与众不同。
从他记事以来就没有见过自己的双亲，是温柔的小姑填补了朱利安家庭的空缺。事实上他的家庭是由一群经常出入于代表府邸的人们组成的，无论是大伯修奈泽尔，还是照顾他的咲世子小姐，还是经常会带给他有趣的小玩意儿和难吃的事物的罗伊德先生和塞西尔小姐。朱利安都很喜欢。
唯一的例外是Zero。面对这个被所有人称呼为英雄的人时，朱利安总会不由地感到一阵不安，就算隔着厚厚头盔，朱利安也时常会有种被Zero凝视着的错觉，心底泛起说不清来由的惧意。
——我讨厌那个家伙。
——朱利安，你不能这样说。
每当朱利安这样埋怨，小姑都会用稍显严厉的语气制止道。但越是如此，朱利安越是没办法喜欢Zero那个怪人。如果忽视掉总是笼罩着阴森森的气场的Zero，朱利安曾经的小小世界里充满了幸福。
只是随着年纪的增长，朱利安开始注意到原先自己看不见的东西，比如来自他人厌恶仇恨的目光，或是小姑不在场时才会响起的闲言碎语。
“娜娜莉小姑，‘恶逆皇帝’是什么？”
“你从哪里听来这个称呼的？”小姑皱了皱眉。
“咲世子小姐带我去附近的公园散步的时候，周围人指着我这样说。”回忆起那些冰冷的视线，朱利安带着委屈和不解仰头看向娜娜莉，“他是坏人吗？我和他有什么关系吗？是因为他他们才不喜欢我的吗？”
娜娜莉没有作答，脸上的神情是朱利安无法理解的复杂。在被娜娜莉温柔地搂进怀里之前，朱利安似乎瞥见小姑的眼角闪烁着泪光。
“不，不是这样的。忘记他们说的话吧。那些都不是你的错。”
娜娜莉夹杂着哽咽的悲伤话语在朱利安的头顶响起，他抬起头，努力伸长手臂替小姑拭去脸颊上的泪水，急切地说道：“小姑，你别哭。我以后再也不会问这些问题了！”
“对不起，吓到你了吗？”怔了怔，娜娜莉向朱利安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我真没用，不该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