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下手腕上棱角分明木镯不管不顾塞给周瑾,“山顶上有那位高人留下的护村大阵。这是钥匙,求姐姐开启大阵,救村民性命。”
少年颤颤巍巍指了个方向,“姐姐,不远处有片雾柳林,穿过那里就可以抄近道到村口,大阵就在那里。十人出发取钥匙,回来的仅我一人,我可以安心去见他们九个。谢谢姐姐。”
少年吐出最后一口血,气绝身亡。
手中木镯瞬间沉重起来。
陈师炀要方年开路,目的是除红衣众,他们一定在野林深处。
周瑾一路小心进林,进入一片雾柳林。
说来也怪,方才距那厮杀声很近,现在四周却极为安静。安静地有些不正常。
雾柳林蓬松纤长,遮天蔽日。林中瘴气将散未散,实在看不清路。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总觉得自己在走原地打转。
周瑾捡了石头,找了颗歪脖子柳树做记号,又背离柳树直线走了三柱□□夫。
“这他妈的是鬼打墙了吧。”
周瑾正前方七、八米处,一颗歪脖子柳树上有用石块划出来的叉号。正是她做的记号。
“我一直背离这颗柳树,它怎么在我前头?果然陷入这个迷宫里。”
第33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17
过了雾柳林就是村子入口。
天边渐渐有几缕晨光,穿裂黑夜射来。
周瑾想了想,比较一圈挑中最高的一颗爬上去。
小时候住在乡下,爬树技能满点让她在一众野小子中坐稳王者位置。
有一次被捉弄扔到小树林里,走了很久没走出来。怕野兽,于是往树上爬,到最高点时清楚明白看见正确的路。
稀薄微光下,大片柳树球一样挤在一起,风一吹就颤巍巍地“沙”“沙”耸动。
雾淡了些,能看清路!
一路飞奔穿过雾柳林,扶着膝盖喘气,抬头便是村子口。
胸腔火辣地疼,心脏“咚”“咚”几乎跳出来。
正面碰上居庸关兵马时就觉得哪里不对了。
一路上百思不得其解,原来问题出在这儿。
衣服不对。
一支训练有素的兵为应付突发状况,时刻保持甲坚兵利状态,以便随时上阵杀敌。断不会有穿着随意,袖口挽地七上八下,衣摆乱塞的情况。
衣袖上虽有淡淡的酒气,人却清明无比。
原来一开始就打好算盘假扮土匪酒酣胸袒、刀尖直指平安村几百颗头颅。
方年被诳了!
虽然手起刀落切人跟切瓜似的,但他绝不是那种平白无故夺取他人性命的人。
陈师炀打着除匪祸红衣众的幌子诱他拆陷阱,进村子。无论本意如何,结果再明显不过,方年无端背负几百条人命!
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更让周瑾心塞上火的是,这批夺命的工具出自她手。
二人作为帮凶,一辈子良心难安,活在自责与愧疚中。
与别处草木茂盛不同,村头左右各有一颗焦黑腐朽大柳树,有些年头,看地出很早就被烧死了。树间栓块破木板,刻着“平安村”三个字。
进村石子路满地杂草。
再走就见一条长河贯穿全村,民房靠水而居。五人高的水车轮转不停,村民络绎不绝地排队提桶取水。
村里氛围祥和,女人洗衣做饭生火,三五成群的小孩子满地跑,村民商人买卖声此起彼伏。
衣袖擦过棱角分明的木手镯,村民还不知道吗?
她上下嘴皮子一碰说有人来屠村,绝对会被当成疯子轰出去。
“你看着面生,不曾见过。来平安村有什么事?”妇女放下水桶,在裙摆上随意擦了擦手。
“受人之托,拜访平安村村长。我初来乍到,对此地一概不知,怕是要转晕了头,能不能劳烦大姐帮忙带路?”
周瑾很快转过弯儿,掏出碎银子塞给大姐。
在村子周围布置护山大阵,无论如何都避不过村长耳目。村长有绝对的威严,挥挥衣袖便能轻松指挥全村人。
这件事儿非村长不可。
“你找陈老头?”大姐面露诧异。
手被握地猝不及防,大姐平凡无奇的脸上倏地飘起两坨红晕,触电一样甩开周瑾的手。犹豫一下,又含羞带臊偷瞄过来。
“公子请随我来。”
脚下带风的外八字步伐瞬间内合,悄咪咪踩起小碎步。
公子?
你在叫谁?
晨光由缕成束扩散至天边,驱散最后一抹黑暗。
耳后响起风吹柳叶的“沙”“沙”声,几片柳叶和乌黑发丝自身后扬起,丝丝缕缕映入眼帘。藕荷色的宽袖变成白色陈旧箭袖,起了毛边儿,裹着男人宽大手掌。
村庄水车河流……她眼中的天地通通矮了一截。
大雨将至还在,多少让周瑾舒了口气儿。全然陌生的境况,自保能力比什么重要。
周瑾回头,石子路干净整洁,崭新的“平安村”木板楔在村口,两颗巨型柳树生机勃勃绿意盎然,随风舒展万千枝条。
两、三个孩童绕树玩耍,嘻嘻哈哈唱着歌谣乘风荡来。
“小柳树,小柳树,头发长,天天河边梳头忙。谁来梳,风来梳,小河当镜亮光光……”
“公子。”
“公子?”
“公子你不要紧吧?”
周瑾双眼瞠圆,震惊地半天回不了神。大姐嗓门像被厚玻璃隔了一层,仿佛离得很远听不真切。
大姐蹙起眉头,朝周瑾面上摇晃的手犹豫几秒,握成拳锤了一记她肩膀。
看着人模狗样,不会脑子有什么问题吧?真扫兴,还以为有人能透过皮相怜惜她美丽心胸。
“公子,能说几句话不?”
外来的公子仿佛见了鬼,惊恐万状。挨了她一拳痛地呲牙咧嘴,好在回过神了。
大姐彻底没了兴致,两手各提一满水木桶,深一脚浅一脚走着,“还要见村长吗?见的话就快跟上。地里还有活儿要干,我没功夫跟你磨蹭。”
“见的,要见的。”周瑾揉着胸口面白如纸,忙不迭跟过去,自然而然接过大姐手里的满水木桶,“让我来吧,您歇着。”
提着一点也不重。周瑾心沉了下来,别人的身体,别人的声音。
一身半旧白衣的公子稳稳地提着满水木桶。面容白净,眉眼下弯,一头黑发束在脑后。天生一双笑眼,不笑也像在笑,很容易讨人喜欢。斜挎一个两掌宽的工具箱,软牛皮草草盖着,刨子锯子从两侧支了出来。工具箱靠外一侧是包干粮。
大姐心情大好,遇上扛着锄头出去劳作的主动打招呼。
隔着一条河,对面在办丧事,年轻女子哭地撕心裂肺,嗓音细长凄凄切切。
几个人充耳不闻,聊的热火朝天。
周瑾发现这个村子很奇怪。
以河水为分界线,左侧屋舍俨然氛围祥和,石子路整洁干净,炊烟袅袅日出而作,要多闲适有多闲适;右侧房屋破旧不堪,近一半挂起白幡,黄白纸钱漫天飞,哭声幽怨,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大姐早把周瑾反应看在眼里,扛锄头的一走,便说,“平安村就是这样,久了就习惯了。”
“都是同一个村的,为什么这边好的像一家人,那边却不甚亲近,过地这般泾渭分明?”
岂止是不甚亲近,简直是像路边的杂草一般视若无睹。
大姐呵呵笑,笑意未达眼底,“九郡八县闹匪祸你知道吧?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太狠,连朝廷都奈何不了。三年前抢到了平安村,大火烧了一宿,村民逃地逃搬地搬,人人自危。”
“以陈老头为首的抗争者拿起武器打了一夜,输地一败涂地,天露鱼肚白时,出气儿多进气儿少。呵,他们真是蠢,区区十几个百姓,怎么可能打得赢呢?”
大姐语气嘲讽轻松,一脸哀伤。
“匪祸失了脸面,恨毒了村长他们吧。”这种情况下必死无疑,周瑾问到,“想必是有贵人相助,从匪祸手里救下大家。难不成是朝廷援军到了?”
“哈哈哈,朝廷?”大姐仿佛在听笑话,思绪回到三年前那一晚,“朝廷像丟垃圾一样丟了平安村。”
三年前露鱼肚白时,陈老头并十几个青壮年节节溃败,烟熏火燎烫着皮肤,血腥沙土充斥咽喉,哭叫怒骂不绝于耳,他们一边苟延残喘,一边焦急地等待朝廷援军。
村子离平安县不过十里地,派出去送信的人是村子里腿脚最快的人,很早便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