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华(5)

“你不该牵累无辜的牺牲。”镜华又说。

景默用慵懒的声音回答,“我的郡主啊,为何不有话直说呢?你是为知道真相而来的吧。”

“真相是什么?”镜华问。

“我是夏侯王的儿子,因为母亲地位卑贱,没有名位的儿子。现在……”

镜华合上了眼睛,突然,大笑,“谎言,谎言!你不是夏侯贵族,你是覃皇子。你没用见血封喉的□□,因为你要永桓王活着。你要挑起战事,借机谋夺你父亲的王位。”

景默不再笑了,原本就无血色的面容也更苍白了。

突然,他干笑一声:“你洞察世事,对你自己知道多少?世人皆道你是永桓先王的宠儿,其实以他城府之深,又怎会喜形于色?我们覃皇族吃饭前总是要下人试毒,你身份高贵,却也只是他儿子的试毒人,转移本该射向他的明枪暗箭而已。”

我愕然,父亲的用心居然是如此吗?

“那又如何?”镜华冷冷地说,却没有一丝惊讶。

“是了。以你的才智,这些你早已猜到。不过你可想过他为何找你,毕竟你也是他的至亲骨肉?” 景默笑得得意,“你听过邗聿大夫吗?十五年前,他妹妹私通覃王,生下了我,永桓灭他一族,未留一个活口。奇怪的是,我母亲派去收尸的人,却找不着她哥哥未曾满月的女儿的尸体……”

“这与我何干?” 镜华似乎隐约觉察到什么,声音干涩得不自然。

“你过来,我告诉你。” 景默的笑令人心寒。镜华几乎是颤栗着走了过去。

“你我容貌如此相似,依你的聪慧,以后的故事又怎会想不出,至于整件事情的原因,你可以自己去查,现在……”景默突然站了起来,他栓着铁链的右手捏紧了镜华的颈项,“命令他们放我出去。”

全部的理智都在告诉我应该静观其变,可是当我觉察它们的声音,我已经站到了他们的面前。

“放开她,我放你离开。”

“永桓王,你怕我说出那些猥琐的秘密吗?” 景默松了手,带着胜利的微笑,“我怎会忍心伤了这样冰雪聪明的可人儿,只是看不惯我说话时旁边有一些鼠辈在一边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不过你肯出来总算对得住镜华,不像你父亲。”

“郡主啊!你也好自为知吧!”他执起镜华的手,印上深深一吻,带着桀骜的神采向外走去。

仲翊想出去拦阻,我拦住他:“由他去吧!”

“哥哥?!”镜华脸色苍白,眼中满是困惑,“他说的……”

我看着她脆弱的神情,心竟隐隐痛了起来,也顾不得仲翊在旁边,走上前,紧紧拥住了镜华。

“镜华,镜华……”我的嘴与心共同呢喃着。

镜华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浸湿了我的衣袍,胸口也冷了起来。

纸包不住火,我告诉她总比她自己查出的好。我这样安慰自己。

镜华已经停止了哭泣,她一语不发,只是默默坐在那里,眼神迷惘而飘忽。

“镜华,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那个相士究竟说了些什么。竟决定了我一族的命运。”

“你要报仇吗?”

“报什么仇?那个相士和那些士兵,他们也早被你父亲处死,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其实他们无辜得多。至于你父亲,他对我有抚育之恩,况且他也已经死去两年多了。”

“可是……还有我!”

“你要我恨你,杀你么?哥哥,我如何下得了手?说来我还得求你放了景默,他是这世上我唯一的族人了。”

“镜华……”

“哥哥,你让我一个人静静吧……”

“镜华,我依然当你是妹妹的……”

“我知道,你总是最仁和的。”她勉强笑了笑。

我看着她凄婉的目光,心中又是一阵隐痛。疑惑也再次弥漫开来。然而,我只能叹口气,转身离开。

第二天,传来的消息震动了整个王城,一是,狱卒将景默的话传了出去,对镜华的身世的猜测令朝野震惊;一是,镜华失踪了。

“追!”

我这样对仲翊下了命令,却不敢相信那个冷硬的声音是我发出的。

“可是要去哪追?” 仲翊皱了眉头。

镜华要躲,又有谁能找到。这点与她一起长大的我和仲翊比谁都清楚。

我沉思一阵,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景默!没有覃使回国的通报,他现在应该还在永桓。

“你速遣人将覃使景默找来。”

“君上……” 仲翊突然犹豫起来,这让我很意外,他向来是个直筒子。

“有什么话,你说吧!”

“我只是想,君上还是不要找了。” 仲翊突然跪下说道,“镜华郡主与君上虽无血缘之系,毕竟十五年的兄妹之情,镜华郡主也是万万不愿下手伤了君上,才会离开王城。还请君上放镜华郡主一条生路。”

我呆住了,仲翊居然认为我是要杀镜华。在他心中我只是永桓王么?那么昭旻呢,已经死在他童年的记忆里了么?我突然记不起他究竟有多少年未再叫我昭旻。

我想解释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终于,只是挥挥手,重复了一声:“你退下,还有快些遣人将覃使景默找来。”

空荡荡的王城主殿,眼前的男子显得极度不满。

“那是你的郡主,不见了,却来找我?” 景默始终一副散漫的模样,“难道是我记错了,她还没嫁到鄙国吧。”

“明人不说暗话,你我都清楚她是谁。她自幼在王城长大,出了这里,认识的也只有你。”

景默摇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她出了王城也是有手有脚,何必多此一举投奔别人。”

我皱了眉:“你当真没见过她?”

景默看着我,得意地笑了,“永桓王,你的面具够狰狞,却比不上你现在的眼神,我好像已经闻到自己鲜血的味道了。”

“收起你的如簧巧舌。”我无意再与他纠缠下去。

“你不觉得我们应先把话说清楚吗?我们所说的是我的表妹,而你,永桓王是我们家族的仇人。” 景默第一次收起了他不羁的笑容,野性的眼睛却蒙上了一层冰霜,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前一刻站在我眼前的一个才华横溢放浪不羁的年轻野心家,刹时增添了王者的庄重与威仪,使我不得不将我们放在对等的立场。他是覃世子,我从未像现在这样确定。

“镜华并不打算报仇。”我努力掩饰着我的不安,对面是我的敌人,容不得我的退缩。

“可她不是圣人,也绝不会能认贼为亲。况且……” 景默顿了一下, “她现在已经知道了身世,你认为她还是你熟悉的妹妹,得力的助手?你留她在身边岂不是你的隐患?你若不忍杀她,她走,不该是最好的结果?”

我一下怔住了,也突然明白了。难怪仲翊以为我要杀镜华。其实现在让镜华离开是最好也最自然的方法,是我却本能地在排斥着这条路。每当我想像她离开的身影,心中便涌出了陌生的情愫,依恋?失落?不舍?……不,远远不只这些。是什么?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

“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你我的战争在几年以后,此刻大可不要如此剑拔弩张。”他轻描淡写道,“我不希望你哪天自己突然意识到这些时,惶惶乱乱做出于她不利之事。”

“我不会伤她。”我对景默说,也对自己说。如有一天,我果真杀了镜华,恐怕也是我的末路了!

“你来永桓究竟什么?” 对他,我无法说感激,却少了不少敌意。

“上次郡主说的,阁下听得不够清楚?”他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模样。

“笑话,这么危险的事,覃世子何必身体力行?我并非智慧超群,却还不至于是个蠢人。”

“耳濡目染,总算通了一窍,可见我的镜华妹妹何等的天纵英才。” 景默大笑,“若我说我本是要带她去覃国呢?”

“你……”我本想说些什么,却被殿外走来的两个身影招去了魂魄。

“郡主回来了。” 景默顺着我的目光望去,“你的将军似乎非常尽职尽责。”

我的心情阴鹜起来,我本该想到的,我登基那天镜华为何能站在正殿前的城墙上;昨天她为何能进到守卫重重的囚禁景默的牢狱中;今天她为何能毫无声息地消失在戒备森严的王城里。这后面有一个仲翊,他利用我交给他的权力,帮助镜华只手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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