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华(6)

只手遮天?心念动时,背上一阵寒意。

“何必如此?你该知道他向来重情重义,并非有意背叛你的信任。”

我惊讶地转过头,景默说出的话,已极大地违背了他的立场。而他呢?只是默默地看着远处镜华优雅的身影。

“如无他事,我要回覃国了。”他突然说。

“你不带她走了?……”话未说完,我却已想把它吞了回去。

“她随我去覃又如何?只怕比这里更加凶险。”

景默出殿门时与进来的镜华擦肩而过,镜华侧脸望他,他却始终没有看镜华一眼。

人的感情总是难测,谁又能想到,残冷如景默这般为了王权,可以做到噬父噬君的野心家,竟会对这自始至终只见了三次面的妹妹,生出一种偏执的亲情来。在他的内心,其实也是渴望着常人清贫却温馨的生活吗?

第八章

景默者,覃端泽王嫡亲次子也。其兄景涵获罪后立为世子。仪容英挺,为人谦和,贤能仁德。时人赞曰:“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然天妒英才,早逝于歧阳之战。

——《燕北史记×景默本纪》

×景默独白

我一直知道女人远比男人看到的坚强,因为我以前拥有一个执著的母亲;我也知道女人远比她们自己以为的柔弱,因为我拥有一个执著的妹妹。

踏着巨大的青石铺成的道路,我缓缓走出这个陌生而熟悉金色监牢。

永桓王城,我也许是最后一次来这个地方,也许是最后一次以使者的身份来这个地方……这有很大的区别,因为这里的主人,那个男人,绝对不会再允许我踏进这里,靠近那个美好得不可方物的女子——镜华。

至于为什么?他现在也许不知道,但很快就明白,是的,很快……

所以如果我要再来到这里,必须换一个角色,比如,征服者。

我知道自己在笑,是啊,为什么不呢?这会是我夺取覃国那个苍老君主的权力后,另一场有趣游戏——危险、刺激,然而却是我沉闷的生命里却唯一能乐此不疲的事情——权力的游戏。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默儿,你看这王宫多么金碧辉煌,外边的人总是挤破了脑袋想要进去,可是走近了才发现它是会吃人的。它吞噬了你父亲,吞噬了我,以后也会吞噬你。然后你就变成它的一部分,和它一起吃人……怎么?你哭什么?你想离开么?……记住,默儿,这不是游戏,你陷了进去,想要离开,就只有死,只有死……”

“默儿,你父王称赞你赏赐你了?不,不够的,景涵是先后的儿子,又长你一岁,论资历,他才是嫡长子。虽说暗下有母后为你撑腰,明里你也得处处胜过他,默儿,这事事关生死,可不是游戏!”

不,母后,这不过是场游戏,一场赌上身家性命的残酷游戏而已——那时我暗暗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来。

“后宫之大,你为何不能容她?!”世子景涵愤怒地盯着母亲,双眼红得如同重伤的猛兽。

“她不过小小侍女,却胆敢媚惑世子,扰乱宫廷,除去她,是哀家的职责,也是陛下的意思。”

“我不相信,你这个蛇蝎毒妇,为了攀龙附凤,一步登天,不惜被判国家与家族,累死你哥哥一家,有什么资格入主后宫?父皇也决然不会下如此绝情的昭谕。”

“你大可去你父王那,当面问他!”母亲冷冷地做了个送客的手势。世子景涵则愤然离去。

“母后,发生了什么事?”我行了礼,恭谨地问道。

“你父王做的好事!”母亲不满地抱怨,“他想要除去那丫头,却不愿和儿子撕破脸,自然推到我的身上!”

“母后……您难道不觉得这是个机会?”我突然笑了,“刚刚您和景涵说了些什么,他又做了些什么,只有我们三人知道……”

母亲的脸霎时变得铁青,她本就是一个聪慧的女人,何况我是她一手□□的儿子。

“默、默儿……你知道……这些年,我是多么宠爱你……”

“母后,你爱着那个可以得到天下的儿子——但,绝对不是我。”我温柔地冲她笑着。

“哈哈……”她也疯狂地笑了,声音凄厉而绝望,“我该想到的,我的儿子,血脉里涌动着的,和我一样的噬亲的血液……哈哈……”

匕首刺进了她的咽喉,她就这样再也没了声息。我看着溅在衣襟上的血,一阵落寞心酸,泪水也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溶进母亲的血里。

“来人!快来人啊!”那天,几乎整个王宫的人都在传言我是如何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跑出母亲地寝宫,扯着哽咽嘶哑的嗓子,悲痛惊惧地呼唤。

世子与宫女相恋,甘愿放弃世子之位,皇后不允,怒杀宫女,世子悲恸万分,一时失去理智,刺杀王后,覃王念及父子之情,终不忍杀他,将其驱逐流放,终生不得回覃。然而世子思念爱人,半途殉情自刎而死。

多么美丽的故事,人们总是对这种传奇乐此不疲。但是它与事实相差多远呢?

景涵并非故事中的情圣,我甚至怀疑他当时怒气冲冲地来找母亲,究竟有几分是真正为那个女子悲哀,或者根本就是因为母后擅自动了他的人,而赌上了一口气。毕竟,他有着与其他王孙贵族一样的对权力的贪婪,他若真肯放弃世子之位,相信母亲会不加阻拦地送他们离宫的。他更不可能自刎殉情,只不过我生性就不喜欢留下隐患而已。

然而,我仍有失算的地方,我的父亲,经历了多年的沧桑与钩心斗角,他的洞察力敏锐得超出了我的预计。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他怒视着我,狠狠将一页揉成一团的绢帛掷在我的脚旁。

我拾起来,缓缓展开,正是通报景涵自刎的加急文书。

“父王,你我都知道,为覃国的将来考虑,这事必须有个更彻底的结局。”我语气恭敬,却毫不掩饰眼中的漠视。

“你!”父亲显然被激怒了,但是很快,他苍老的脸上的怒火转化成了一种刻骨的痛苦。

“我知道,他不是你的对手……”父亲的声音苍白而无力,“在权谋之术上,你和你的母亲是天生的鬼才,甚至连我也不是对手……但是,我已经将权力交到了你的手中,也让他永世不回覃国,他好歹是你的兄长,你的亲人……你又何必赶尽杀绝?”

不,父亲,我没有亲人,您和母亲不是,这王宫里的其他王公贵族,金枝玉叶也不是,他们是我游戏的棋子,抑或敌人。

“因为他是景涵,他没有您的明智。父王,您明白的他未必明白,您放下的他也未必甘心,他若生了不满,日后必是我的麻烦。”

父亲震惊地看着我,他断然不会想到,我会如此坦白……而他也当然知道,我如此坦白,必是做好了篡位的准备,不再惧怕他这个苍老的君主。

“你,走吧!”半晌,他挥了挥手,无力地跌坐在精美的龙椅上。

“父王,您爱母亲吗?”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问出如此愚蠢而无谓的问题,但我终是问了出来,也许只是为了一个答案。

“她是个聪慧的女子,也许太聪慧了……在宫外,那是种美好,可是我却将她带来了这里,那种美好却变成了一种恐怖……”父亲缓缓地说着,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默儿啊!女人,实在是比我们所知的坚强,她们能依靠汲取权力的甜味,活在任何地方。”

我看着他,突然又点落寞,这也许是他作为父亲,最后一次和我谈话。

“然后你就变成它的一部分,和它一起吃人……”母亲的话又响起在我耳边,我苦笑,她的确是个聪慧坚强的女子。

任何地方吗?我突然想起一个人,她应是远在永桓的王城,不知她现在又是何种处境,活在草木皆兵的畏惧中吗?抑或也已经麻木地辨不清感情,就仿佛我和母亲?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去见见她。

“既然你有这个勇气,景默……”年迈地覃王突然站了起来,他漫长的生命里残余的激情正在燃烧着,“我就来做你登上王位的最后对手,尝试从我这里夺下这片江山吧,来,向我证明你有这个资格,作为覃国的君主!”

我看着,眼前目光矍铄的老人。他年轻时被尊为战神,覃地的用兵奇才,金戈铁马打下这片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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