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深呼吸一口气,只喘息了一半便停了下来,现在呼吸的动作都已经让人疼痛难忍,越是撑着越是无义。然后,她起身飞起,朝着不远处那根漆黑坚硬的柱子,在狂风巨浪般的嘶吼中,用自己纤弱娇小的身躯,拼劲全力,撞了上去……
桑籍赶到锁妖塔时,看见的四根残段的伏魔柱,还有断成两截的宝塔,有妖物顺着断口拼力逃出,而撑着塔身下半段不倒地的支撑,是长依。
她已经浑身血污,完全看不出面容,双手撑在塔身上,没入烦恼海中的双脚,近乎可见白骨,他被眼前的景象吓的僵了一瞬,继而立刻想到少辛,飞奔到她身边,血迹斑斑的脸上只能瞧出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看见他的一刹那涌出喜色,低弱道,“你来了……”
“少辛呢,少辛她在哪儿?”
桑籍没见少辛身影,知她这么撑着少辛定然被困在塔底出不来,他询问的看了一眼她,她虚弱的眨眨眼,近乎耳语道:“少辛在下面……我已经……已经没有力气……”他立刻了然,八根伏魔柱已断,这塔同普通囚塔无异,他祭出自己的武器,将塔身披出一个人形大小的缺口,用仙法护体,迎着循着新出口溢出的妖物闯入塔身。
她依旧撑着,有已经逃出的妖物飞近她的身,不断吸食她仅剩的一点体力,不知道是哪个妖物,在她腰侧不客气的啃食了一口,可她竟不觉得疼痛,只感觉到皮肉一紧,有什么被拽离了自己,片刻后,桑籍抱着怀中不省人事的少辛逃出锁妖塔,她欣慰的松一口气,把准备了好久的话努力喊出:“快走,别回头!”
她有些担心,周围的响动这样巨大,不知他有没有听到。
然后,她看见他抱着心爱的女子,躲过四窜的妖物和掉落的飞石,她才终于露出一点笑,但她仍不肯移开目光,看着他,想着他会不会回头看看自己。
直到表情僵掉,直到掉落的大块缚魔石斩断她的视线,她也没有盼到他的回首,可是她又想,这样也好,不用看见自己狼狈惨死的模样。
她渐渐收了力气,想在最后一刻飞出塔下,这样就算要死,好歹能留一个全尸。结束的一刻,她攒尽力气逃出沉重压落下来的半座塔身,虽躲过了,却在最后一刻力竭,塔顶的缚魔石不客气的砸在她的双腿上,“啊——”自她闯入二十七天,第一次发出疼痛的喊叫声。
她像一个残破的布偶被埋在废墟中,残存的一点神智嘲笑自己,还以为有最后一点好运,能逃过一劫。
终于,她听见了不再是嘶吼和狂叫的其他声音,她睁开被血染红的眼睛,抬头看到渐渐罩下来的天罡罩,将塔中的妖物和自己,都困在屏障下。
她好像看见妖云外有什么人影在晃动,这里的响动终于引来了诸神,不过她不怕了……她做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所有的一切,该是都结束了。
她安心的躺回废墟上,合上眼睛,漆黑之中她觉得这个时候,该想一个人,像凡人们那样,说一句来生,许一个承诺。
神智被疼痛淹没,她想不起那人的名字,眼中酸涩的黑暗中有个雪白的光明,若隐若现,忽近忽远。
若有来生。
番外(五)
【所谓吃醋】
成玉(吃零食):醋什么的,小仙倒是还好,三殿下吃的多一些……(思索片刻)不过哥哥妹妹什么真是太讨厌了……(拍桌)
连宋(掰手指):二哥,玄冥,空欢,朱槿,司命……啊?哦,其实看本君就知道是该让别人喝醋什么时候自己喝过醋……你说什么?成玉去北海?她去北海做什么!北海有什么好去的!(然后消失了……)
【所谓儿童节】
其实往年的儿童节成玉都是很开心的,太子殿下夫妇乐得把亲儿子往外推,帝君也陪着媳妇去玩儿了,这时候都是成玉带着小天孙出去玩儿的。可是自从白滚滚出现后,陪伴小团子过儿童节的任务就再也轮不到成玉了,今年,小舅舅牵着小外甥的手去过节的时候,没有留意到成玉萧瑟的背影。
所以成玉只得黯然神伤的回到元极宫,对连宋说:“三殿下,我们来生孩子罢!”连宋本在研究一个图纸,听到成玉的话惊得纸都掉地上了,喜出望外道:“成玉……你……怎么如此……”
成玉愤愤不平拍桌子道:“等有了亲闺女亲儿子,谁能拦着小仙过儿童节!哼!”
连宋:“……”
不过思索片刻后又觉得理由不甚重要且成玉说的也很有道理,于是三殿下捡起图纸放在一边抱起成玉,满足成玉的愿望去了,果然若干年后,两个小家伙被逼着陪娘亲过儿童节的时候跟父君诉苦,为什么不能去其他人的儿童节爬梯,为人父的连宋摇摇扇子,语重心长道出一大堆母慈子孝的道理,总结道:“你们的出生,就是为了这一日啊,今日,且就顺着娘亲罢。”
番外(六)
连宋(上篇)
他出生在晖耀海底,是个体贴母亲的孩子,生产过程迅速又顺利,遂他出生后的第二天便被母亲抱着回了九重天。凌霄殿前等着母子归来的天君在还未见自己第三个儿子第一面之前,率先等来的是令自己头疼许久的四海水患一朝平息的好消息,四下臣子闻此喜讯皆齐齐跪拜,恭贺天君。伴着喜讯而来的他,缩在襁褓中,又黑又亮的眼珠将跪了一地的仙官扫了一遍,第一次皱起小小的眉头。
他渐渐长大,生在尚且太平的时候,日子过的顺风顺水,可虽是没经过什么大事,他却也琢磨明白了一些道理。
比如说,有一次他觉得无聊,便在老师布置得习作旁多添了几个校注,没想到只寥寥几笔,却是深的老师之心,还将习作呈给了天君。当夜,天君借着枕边夜明珠的光亮,握着他那份习作,深深的忧愁起来。
其实习作题目倒也没什么,是个平常且传统的题目,天君小时候也做过,长他三万岁的桑籍也学过,但答出的答案不论是角度还是深度均没有他做出的好。天君一直以为二儿子桑籍是命定的储君,遂万事都以他为先,此番,忽然意识到,自己手中其实还有一个宝许更胜桑籍……
次日,他被天君派来的仙娥早早唤醒,拉到天君跟前就一份简单的习作拉拉扯扯了两三个时辰。直到卯日星君晃晃悠悠当完差回府时,他才万般无奈的走出天君的书房。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他托着小下巴回想起天君望着自己熠熠生辉的眼神,又想到自出生就被选为储君的二哥每日生活的无趣模样,思索了很久,尚总结出一个道理:巧者劳智者忧,要想活得逍遥,那便要活得糊涂一些。
从此,他读书习法都默默的遵从着这个道理,多余的一个字也不写,而明明早早就熟练的法术也故意使得乱七八糟。
而这些,只有他心里通透明白。
是以,在天君的印象里,他这个三儿子只在儿时的一刻爆发出过惊人的才华,此后便是默默无闻,在风流纨绔这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可天君不知道,连宋的修为早在不到三万岁时候就修到了上神该有的级别,只不过彼时的连宋君对于飞升之事无甚兴趣。直到拖到了三万三千岁,他那一向寡言的忘年好友东华也终于忍不住撑着鱼竿提醒他:”只不过几道天雷,怎么将你懒成这个样子,若是明日你还顶着神君的名号,就别进太晨宫的门。”
他听罢,笑着将毫无收获的鱼竿收起,摇着扇子算了算,觉得是个合适的时候。
次日,凌霄殿上的百官将将站齐,就从三十六天传来几声闷雷,殿上翻着奏章的天君并未注意,可未等第一个仙官开口,他已立在一朵祥云上飘飘然的进了殿,未及众仙反应过来,已从善如流的同天君拜了拜,意思是,我修成上仙了,告诉您一声。
天君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三儿子,看着他一身月白长衫一尘不染更别提血渍伤痕,虽说在三万三千岁修成上神在天族算不上特别厉害的本事,也就是个上等,可经历天劫天雷能毫发无伤的回来的,却是没有。
天君死灰的心开始复燃,眼睛又亮了亮,只这么个眼神已被心细如尘的他捕捉到,暗暗觉得自己实在英明。第二日便有三殿下飞升历劫伤重难愈的消息传到天君的耳朵,于是天君眼中昨日才亮起的一点火花熄得干脆,渣都没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