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任何人来告知京城中如何如何了。
“才不怂,小女自知自己分量,保命为上策。”
“其实……老身奉了堂主之命前来接你回去……”弄老看着白京荷闻言转身背对着自己,自顾自地摆弄供盘,继续道:“哎哎……好歹是神辕堂的大少夫人,怎能在这种穷乡僻壤生活?”
“夫君让我在这儿待着,我就在这儿待着,说不定明天夫君就来寻我了呢。”
白京荷知道徐俨初和这神辕堂的父母亲有隔阂,彼此之间甚至有些防备,那自然不能给徐俨初添些麻烦。
弄老看她如此决绝,知道她在装傻,径直走到石碑旁,嗤笑一声道:“你真当这春花和徐四是徐俨初亲生爹娘?”
白京荷猛地转过头,眼瞳一收,看向弄老,惊讶地倒退几步。
弄老看她双脚踩到一块石头险些跌倒,忙呵了一声“小心”拉过她的手腕。
“哎你!”弄老摸到她的脉搏,顿时有些手忙脚乱,一把搂着她扶着坐到一旁平整的石块上。
“什么意思?”
“你有了身孕?”
异口同声开口询问。两方都惊讶万分。
☆、鱼饵
白京荷将手从弄老手中抽了出来,蹙眉道:“你胡说什么!”
“至少三月有余。”弄老伸出手比划了个“二”,视线落在她的肚腩处,“你日子过得没清没楚的,若是万一出个意外怎么办?”
白京荷不可置信,双手颤颤巍巍放到自己的小肚子处。随后,又“嘁”了一声,将手腕伸到他面前,“刚才就那么一碰就下了结论,为人医者不能这般不负责任吧。”
“胡闹!自己月事迟了多久你自己当真没个底?”
白京荷眉头一压,半晌没吭声。
没有底,一点都没有底。以为是自己情绪持续低落导致的,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她听到弄老肯定的语气,突然便觉得小肚子处多了个小生命,连声音都有些哆嗦,嘴角克制不住往上扬,“真……真的?”
弄老用手捋了捋下长到胸襟处的银胡子,摇摇头,“这儿虽有些潮湿,但近山近水、不炎不冷,倒是个养胎的好地方。”
他又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石,放在她眼前晃了晃,“此玉还记得?”
“阴玉?”白京荷对这种迷信之物嗤之以鼻,几乎快忘了此事。
她记得之前每每靠近这块玉,浑身上下像是万蚁挠心一般。但此时她看着流光冰洁的阴玉,倒觉得有些暖意。
于是伸手接过来。
“之前你从悬崖上坠落,又完好无损地回来,我当时甚是不解。后来听闻你与这玉有些渊源,想必是此玉保佑。”弄老叹了一口气,接着道:“罢了罢了,我也不走了,直到小崽子出来吧。”
白京荷用手指戳了戳小腹,朝弄老笑了一声。
仿佛再等好多年,也不会太过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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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德九年,皇帝日日昏迷,太子和七皇子争储不歇。党派纷争导致贪官胡作非为,拉拢官员、敛收钱财,直接殃及了全国百姓。
阳月起,各地起义不断。当地官兵反复镇压。
同年相月,西南、东南等远庙堂的地区官员趁乱分割出去,自立为王。
同年年末,范珞挑唆扶南导致内战不断,七殿下在朝堂上提出南下镇压起义,顺带攻打扶南。
就在当日,当班的狱卒骑马闯过西华门,直直穿过宫道,急忙赶往皇后宫殿外等候召见。
这个数月不被人在明面上提及的“徐俨初”三个字顿时掀起千翻浪。
因为从牢中送来了一封血书。
血书以楷书而写,勾峰有力,却掩藏不住急切之心。
其上罗列了不可南下攻打扶南的数十条理由,公然斥责七殿下的决策。
第二日上朝,百官就此议论纷纷。
“臣赞同徐公子所说,扶南内乱于大楚有益,至少没精力在起义不断之时踩上一脚。哪还有主动招惹的理?”
“千字血书……徐公子这是以死在阻挠此次南下的决策啊。”
“其中数条说得倒是在理,但各地起义不过是跳梁小丑,此次南攻的机会可遇不可求。”
七殿下淡然道:“徐公子写出的这么多条理由,可安在南下北上的所有的扩土之战中。若是听从徐公子的建议,怕是大楚只能原地踏步了吧。”
这番言论过后,皇后和太子不言不语,最后还是张龄决议——南下,大将军依旧为袁广。
袁广清点了兵马,挥旗往南。
随后,徐俨初病死的消息传遍宫中。而他作为天字牢的犯人,就算时至今日还未定罪,但也算是戴罪之身,自然只能是两人一抬,甩在乱葬岗上。
袁广出城的当夜,李翊之亲自去了乱葬岗。
臭味熏天,就连数只苍蝇飞到李翊之身边,嗡嗡声不断。
徐俨初的尸身算是尸山中较为完整的,就连衣衫也毫无破洞。
只有十指指腹上的血洞有些骇人。
“俨初兄,你输了。”李翊之吐息如兰,就像在与好友谈天论道,“以攻打扶南为由,将袁将军支开,你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急坏了呢,急得丢了苟延残喘的命。不过我替你惋惜,因为京城没了你,没了袁将军,太子那边真的毫无胜算呢。”
自然是无人回应。
李翊之说完,将手中的木匣子放在徐俨初脚边,“这是我从京荷的卧房偷拿出来的,你徐家被构陷的证据。既然你不在了,那我替你烧到那边去吧。”
他用火折子点燃了木匣。
一阵东风刮来,木匣上的火窜到半人高,“噼里啪啦”几声过后,化为灰烬。
“你是不幸的。无人比你更不幸了呢。死的时候,无家无妻无子,亦无……同道好友。”李翊之说完便转身离开。
也就在此夜,京城北关被偷袭,一身黑色盔甲的人夺门进城。
数十官员直接被这群人困在了自己府内。剩下的叛变者直闯宫中。
叶沧作为禁军首领,站在大殿之外,看着黑压压的一群人朝自己涌来,怒吼一声:“不怕掉脑袋么?”
最前面骑着黑马奔来的人冷笑一声,“你们太子一党还剩些什么玩意啊小叶将军?徐俨初死都死了,袁将军走了,你孤零零的守着谁呢?你若缴械投降,我在七殿下面前美言一番,不好嘛?”
叶沧待人走近,朝旁边的副将一笑,“看看,江阗将军一生一波三折。被贬了再来,来了再贬,当真是锲而不舍啊。”
“你找死!”江阗直直朝叶沧挥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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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伯伯,你来了。”皇后甩开一张叠合着的素白手帕,盖在了身旁眼睛紧阖的皇帝脸上,起身走向殿中央。
左相朝后勾了勾中指,身后几人上前将皇后架住,狠声道:“搜!”
皇后看了看卧榻旁边的一层灰烬,仰头笑道:“你们太吵了,萧哥哥醒了也变糊涂了,也没看看我是谁就说密诏藏在了何处。喏,早就被我烧没了。”
左相两鬓全白,扬了扬手。
“你们江家还不如不回……”
话未说尽,一把剑刺破皇后的喉咙。
承明殿上,暗红近黑的龙椅旁站着一人。
他面容如湖中月,清淡缥缈。他伸手抚过前桌上的玉玺,指尖触碰到龙尾上时,一股冰凉触感让他连忙收回了手。
“殿下,诏书……已毁。不过从皇后房中搜出了残害陛下的证据,可作为筹码。”张霜亦朝他走过去。
萧道梧拉过张霜亦,将她按在龙椅上。张霜亦腾然起身,低声道:“乃殿下之位。”
他笑了声坐到龙椅上,再将她拉到自己的腿上,凑近吻在她眉心,“都听你的。不过近些日子,亦儿应是愁思扰身,眼角多了些细纹。”
张霜亦起身退后几步,走到殿下,跪在地上道:“殿下为天下主,不该将心思放在这等小事上。”
萧道梧问道:“前殿江阗拿下叶沧,李翊之挟持了百官,皇后已经没命,大哥如今独木难支,亦儿在忧心什么?”
张霜亦伸手按了按眉心,“感觉……”
“七弟!”
萧道梧刚从突然的一声叫唤之中回过神来,便看到太子从殿左侧的柱子后跳出来,手握银剑跃到张霜亦的身旁,抵住她的喉咙。
张霜亦一早便派人去寻,却没料到他就藏在承明殿中。
“亦儿!”萧道梧有些焦急,弯眉压低成平眉,朝太子说道:“大哥,你……你先放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