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营大军尚未归京,此刻规模本应不大,但摆的却是东宫仪仗,是以场面也颇为壮观。
片刻后,君臣相见。
众官员遥望那抹熟悉身影,心下顿时有些莫名无措,低着头,暗自面面相觑,又望向为首的几位阁臣。
这几日多数沉默不语的杨仞率先弯下腰,预备拜下去行礼。
身后微有低语。有人忍不住轻声出言:“杨公——”
仅仅开了个口,随即又淹没在细细的风声里。
断断续续有不少人拜下去,跟随杨仞参拜:“臣等恭迎殿下凯旋,殿下千岁!”
声音参差不齐,甚至有一两个尾音尤为突出。
应声响起的却是一两声激昂的马鸣,晏朝座下的马儿正不合时宜地放肆。兰怀恩转身,漫不经心地抚了抚马鬃,暗暗扬首瞥她一眼。
周围安静极了,岁末朝阳疏疏而落,浅淡的光影洒下来,映得明处似攒起火星般耀眼。
晏朝才稍凝起的眉头又舒展开,微微垂首睨着跪倒在地的众人,突然轻笑一声。
她容色如常,语气温和地开口:“兰怀恩。”
“臣在。”
晏朝头也不转,问:“陛下可有圣旨,废本宫储君之位?”
兰怀恩恭声回:“并未。”
晏朝点点头,将手里马鞭一扬,扫过众人,声音提高:“方才喊公主殿下的——是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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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注:
①自己瞎写。
②参考戚继光《练兵实纪》。
第98章
有东厂及锦衣卫护送, 回宫这一路再无阻碍。
众官员走得稍慢,仍一刻不敢懈怠地往皇宫赶去,最终不得不停在午门外——森严的守卫将他们拦在门外, 寸步难进。
有人上前质问, 侍卫明确答说奉太子命,请众人在此暂侯。
何枢立在人群外, 并不不惹人注目,他闻言皱了皱眉头。且先不说太子身份一事如何解决, 只需站在晏朝立场上稍加思量, 便觉此举实在太过草率,完全不像是她往常谨慎的作风。
众目睽睽之下,这不是平白给了人把柄议论么?
他目光深了深, 转过头招来两名不起眼的小官,低声吩咐几句。两人一揖, 悄然退下,朝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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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乾清宫愈来愈近, 晏朝遣退了身旁随侍,仅同兰怀恩预备进殿。前脚才踏上台阶, 身后遥遥传来一声厉喝:“站住!”
晏朝眼波微微一动,停了步子, 转过头去。
这么多年,能在宫里这般无所顾忌、任性骄纵的,就只有永嘉公主一人而已。即便是当初最得圣宠的李氏,面子上也尚且和和气气的。
这性子是被皇帝一点点宠出来的, 从天真烂漫到直率骄横,从小到大当真没受过什么大委屈。
若非要说永嘉公主心里有什么憋屈,那大约就是她这个“鸠占鹊巢”的太子了。
她瞧见永嘉公主脸上倨傲且怒气冲冲的神色, 不愿同她多言,索性连声长姐也不愿意叫,只淡声吩咐:“公主怀娠,不宜动气伤身,派几个人送她回公主府。”
说罢不再理睬,回身径自迈上台阶。
永嘉公主似是没想到晏朝这般果断干脆,满腔的怒意爆发,正欲开口,几名内侍已快步围过去,作出请她回府的架势。
见她无动于衷,其中一人上前低声劝道:“公主息怒,玉体为重……”
永嘉公主依旧剑拔弩张,那内侍横手一拦,口吻略生硬些:“也请公主为薛家着想。您与驸马鹣鲽情深,若您出了什么事,陛下迁怒下去,驸马少不得要担上个侍主不力的罪名。兴济伯府也不能置身事外。”
“晏朝,你敢动薛恒!”永嘉公主勃然变色,怒目以视:“你欺上瞒下,胆大妄为,如今还敢在御前——”
“我即便如此,永嘉公主,你又能如何呢?你什么也做不了。”
她冷淡打断她,头也不回地又登一阶,续上最后一句:“只要这天下还是晏氏的,永嘉公主永远是最尊贵的嫡长公主。”
永嘉公主僵在原地,许是寒风凛冽,满腔怒意顷刻间消沉下去。心头那把火无端燃起,又无端熄灭,终只是徒然费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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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朝同兰怀恩进了东暖阁,里头地龙烧得正旺,扑面而来一股融融暖意。殿内温暖如春,殿外天寒地冻,天差地别判然不同。
兰怀恩先行趋步入内,禀过皇帝,才又退出来,向晏朝一躬身:“陛下传您进去。”
厚重的帷帘掀开,她缓步走上前。内室亮着几盏灯,明亮却死寂。皇帝浅弱的呼吸声微不可闻,命若悬丝,仿佛随时可能一命归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