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萤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倒是一旁的小九欠身解围:“是殿□□谅选侍。殿下,奴婢送徐选侍回去吧。”
晏朝神色微凝,但并未多问,随他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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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宁二十一年彻底翻过去。二十二年的开端从外表来看颇为平静,但这份平静只持续了半个多月,终于在正月下旬憋不住,露出了马脚。
彼时元宵佳节已过,正该是人们恢复寻常生活的时候。皇宫里一如既往地森严有序,自去岁最得宠的贺淑妃薨逝,皇帝无意女色,后宫也沉寂下去,唯有万安宫是一日比一日风光得意。
万安宫李氏在年节被晋升为皇贵妃,众人都明白,这是为立后做的准备。封后大典便在二月,一应事宜都在紧张的安排中。
宁妃显然越来越焦虑,每每召见晏朝,都忍不住问她什么打算。晏朝不肯细说,只道不必担心。
皇贵妃离后位越近,希冀、憧憬,甚至野心则越强烈。
皇帝这一个多月常常去坤宁宫,却一步也不肯再踏进永春宫。他在坤宁宫什么都做,用膳、休息、下棋、画画,甚至命太监将一部分奏章也搬了进去,无比深情且悲痛地怀念着他的元后。
他写诗,字字句句不离悲怀。偶尔提到贺淑妃,也只是作为文淑皇后的影子而存在。但皇帝偶尔深思,又觉得好像不该是这样。
他在贺氏身上看到的美好,其实在他与文淑皇后之间并不存在。从他当年新婚之夜满怀期待地掀开发妻的喜帕开始,他喜欢的曹姑娘的模样就已经不存在了。还好后来他包容她的所有,乐意娇惯她的小性子,他没有想过将她变回从前的模样。
贺氏是初见时的文淑皇后,或许又可以说是他幻想中的文淑皇后。既然这样——贺氏不再是影子,她理应是另一段年少心动的弥补与开端。
文淑皇后崩逝多年,早已幻化成另一道萦绕心头经久不散的光影,是贺氏的出现将它点燃,后又将它熄灭。
他以为他对贺氏只是宠而已,带着并不纯粹的目的留她在身边,喜欢她的娇蛮任性,贪恋她的妩媚活泼。就连贺氏死后,悼念她的方式都是去悼念文淑皇后。
皇帝觉得很可笑。一大把年纪了,久违地在情爱里矫情一回。
诗文在烛火中镀上金边,灰烬轻盈地上升、盘旋,随青烟消散。皇帝听着兰怀恩的回禀,目光幽沉而倦涩。
“当时在场之人,还有活口吗?”
“回陛下,接近过冰床的宫人,还有淑妃娘娘贴身宫侍,皆已被赐死,”兰怀恩顿了顿,继续道,“若要人证,只怕得是皇贵妃娘娘身边的人,或许知情了。臣请旨,审——”
“暂且不必。容朕再想想。”
“是。”
兰怀恩心下沉了沉。皇帝拒绝得果断,分明是有七八分信了,却不让往下查。
消息传到晏朝耳中,她愣了一下,很快镇定:“不打紧。陛下信不信,事实都摆在那里。要强立一个有罪妃嫔为后,群臣不会答应的。”
尚不知情的皇贵妃正在万安宫同嫔妃们说笑,她温婉得体地接受众人的殷勤赞美,一言一行俨然已是个皇后。
她还关照着后宫的子女们,众皇子公主中,林婕妤膝下的七公主年纪最小,目前也最受皇贵妃的喜爱。
皇贵妃偶尔见上一次,必要怜爱地抱一抱七公主,有时也拔下发上的步摇逗弄稚子,见她一双眸子跟着转,连手也跟着扑,笑起来的模样格外可爱。
林婕妤生性怯懦,虽并不愿见到皇贵妃,却也不敢违抗她,只得无可奈何地将女儿交到旁人手上。
宁妃隐约总觉得不安,却没有任何理由阻止皇贵妃见林婕妤母女,只叮嘱她一切小心。
纸包不住火。
即便皇帝如何极力按下贺氏的死因,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一时间宫内宫外各种猜测不断,议论纷纭。
后宫的妃嫔们自发集结起来,跪在皇帝寝殿外请求皇帝彻查,还贺淑妃一个公道——尽管她们同贺氏生前相处得并不和睦。
前朝终于也有臣子明确提出,即将册立的继后如有戕害嫔妃之大罪,则不配母仪天下。
风浪骤然掀起。晏朝本抱着观望的姿态作壁上观,然而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永宁宫出了事——
林婕妤的七公主猝然夭亡。
第64章
正是春寒料峭的时节, 月底又冷不丁落了场小雨,一夜之间仿佛又回到了隆冬。皇宫内一片森冷,略显阴沉的天色里, 雨一滴一滴地落在檐头的鸳鸯瓦上, 听得人心愀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