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恨恨望了一眼传消息的小内侍,这人怎这般会煽风点火!
贤妃怒火中烧牵连到眼疾,刹那间双眼疼到发黑,她却依旧咬牙切齿:“只怕哪天叫她这痴心妄想成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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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年关,太子一行人却还在北上途中。
皇帝最终松了口,诏令太子回京。但彼时将近腊月,隆冬赶路本就艰难,加之时间紧迫,晏朝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加快速度,从驾马车到甚至亲自乘马前行,愈往北,愈冷得砭人肌骨。
中途遇见一场雪,一行人终于得以停下暂作歇息。
晏朝默默抱着暖炉,身上的寒气正缓慢消融。她最怕冷,近几日时常冻得像打摆子。冯京墨说再这样下去,只怕人还没到京城,就先撑不住了。便只得将速度放缓些。
梁禄服侍她饮过姜汤,见她有些发怔的模样,不觉有些心疼。想开口说什么,又怕自己忍不住埋怨之语落人口舌,只得沉默。
皇宫里的消息便是这时候传过来的,说明嫔突然没了,皇帝追封她为淑妃,葬礼办得颇为隆重。
梁禄觑一眼晏朝,问探子:“说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回殿下,明嫔在太液池坐冰床,拖行的太监失误没拉稳,池上有些地方的冰还不够坚硬,几人一齐掉下去了。明嫔又同冰床绑在一起难以挣脱,待救上来时人已经不成了。”那探子缓了口气,又补充:“贤妃娘娘掌着六宫事宜,听闻此事后悲伤不已,痛哭流涕地向陛下进言,明嫔身边服侍的宫人、制作冰床的匠人以及太液池当时在场之人,尽皆严惩,赐死者数十人。”
“宫正司可有查过吗?”
“查了,说是意外。”
晏朝与梁禄对视一眼,两人立即心照不宣:贤妃果然动手了。
既然做了,那一定会有蛛丝马迹露出来。晏朝并不着急,挥手让那探子退下,才同梁禄道:“贤妃做的也够绝了。也不知陛下对明嫔有几分上心,若知道是贤妃所为,是何反应。”
梁禄道:“明嫔只进宫半年多,只怕抵不过贤妃资历,更何况陛下是念着旧情才立她为后。”
晏朝眼底一片寒凉,轻嘖:“旧情么?”
皇太子仪仗进京时已是腊月二十七,满京城正在忙碌中喜气洋洋地等待着过年,百姓熙来攘往,路边新雪未化,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
出迎鹤驾的是雄姿英发的信王,他身后是东厂和锦衣卫。兰怀恩站的位置很靠前,晏朝远远望见,忽然觉他的风采堪与信王比肩。
待众人下拜行礼时,晏朝目光远近一扫,所有人便都是同一个姿态,分不出高低了。仿佛是众人起身时,她与兰怀恩的目光对碰。只是一瞬间而已。
与信王照例一番寒暄过后,太子一行浩浩荡荡进城入宫。皇帝并不着急召见,晏朝就先回东宫更衣,略作修整后才前往乾清宫。
刚过午初,皇帝命人摆了膳,说是为她接风洗尘。
晏朝颇有些受宠若惊,看一看在席之人,除却皇帝、她和信王外,还有长乐郡王。于是暗自松一口气:有晏斐在,皇帝大抵是不会提政事的。
平静的午膳结束,晏斐央求皇帝要和晏朝叙叔侄之情,皇帝欣然答应,当即赶了晏朝回去:“你在江南半年,有什么趣事儿也可给斐儿讲讲,他常念叨你呢。”
“是。”晏朝只好告退。
晏斐一路叽叽喳喳:“……六叔不知道,皇祖父这半年来特别忙,好些时候都没时间看我。前些日子后宫薨逝了一位贺淑妃,皇祖父可伤心了,连着好几天夜不能寐。您看,皇祖父都憔悴了……”
晏朝哑然。
她想到进殿见到皇帝的第一眼。半年未见,皇帝的体格瞧着仿佛是胖了些,但脸上显出来几分颓弱,大抵是近期心绪郁结所致。
东宫内恭迎太子的除却宫人,还有唯一的选侍徐氏。疏萤立在前头,最先注意到的却是太子身边的长乐郡王,她有些出神,有点按捺不住内心的急切——听闻长乐郡王风寒方愈,不知现下如何了。
这半年疏萤与晏斐见过好几次,皆是由小九作主安排的。太子回宫,只怕以后不能常见了。
她行过礼,鬼使神差插进来一句:“小郡王年幼体弱,外头风大,要注意保暖。”
这话未免过于突兀,气氛一瞬间凝滞住。晏斐立刻扯一扯晏朝的袖子,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冷我不冷!母亲给我穿厚衣服了!”
晏朝低头见他乌亮澄澈的眼眸,颔首道:“本宫会照顾好斐儿。选侍也早些回去罢,不必在这里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