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抿了抿唇,一望天边,晴意柔绵,云团缱绻。他将心头那一抹倩影抹去,心道自己拎得清利害关系,无论如何他都是站在殿下这边的。
晏斐玩累了,才去前殿见晏朝。
晏朝以为他要告辞,谁料他颇为拘谨地坐了半晌,那双乌溜溜的眼珠一直盯着她,好几次欲言又止
晏朝瞥一眼他绞着衣襟的小手,温声问:“ 还有什么事么?”
“母亲说、说让我多陪陪六叔。”
他低着头回答,心跳莫名都加快了。
今早母亲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后来叫他下了课去东宫带句话给六叔。他自己也能感觉到,母亲好像另有目的,不免多了心,怕那些话会惹六叔不高兴,才拖到现在。
晏朝将糕点推给他:“陪我做什么?你同你的几位小姑姑玩都比待在我这强。”
晏斐再不说话,只提出来有些累,想再坐一会儿。晏朝点了头,吩咐内侍十五看顾着他,自己则转身去了书房。
片刻后十五进去回禀,说是晏斐实在无聊,请求拿本书给他。晏朝搁笔轻叹:“你让他过来吧。”
随后便是晏斐被晏朝盯着被迫看了半个时辰的书。
她余光瞥见小孩子头上沁了汗,眼睛逐渐开始不安分地四处张望。十五贴心地替他扇了扇子,然而令他焦躁不安的又不是天气。
两人目光堪堪一撞,晏斐心虚地移开,连忙移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句上面,可那些墨字看久了就像是无数凌乱的小虫,晃得脑袋疼。
忽然听得晏朝道:“有不懂的可以来问。”
“我……”
晏朝起身,走过去将他面前的书一抽,瞧着并没有翻多少。再一看他的脸色,微微泛红,羞涩且心虚。
她低头,居高临下望着他,神色平静:“ 还不肯说么,是大嫂让你来的?她到底叫你来做什么?”
小孩子家眼里藏不住东西,立时瞪大了双眼,震惊失色。
他被晏朝稍冷的语气惊吓到,心间揣了兔子般扑通通地跳。仰头看着她片刻,忽然猛地站起来,却又没站稳,身子一晃,半真半假地跌下去,随即索性又向外挪了几步跪着。
一开口两颊就淌了泪,委屈着哆哆嗦嗦:“六叔……母亲当真只是怕您闷,叫我来陪着您的……”
晏朝轻喟一声,伸手扶他起来,又拿了帕子去擦他满脸的泪,晏斐却顺势埋头不管不顾地扑进她怀里。
她一愣,蹙着眉,抽出来小臂正欲推开,见他黏着像是撒娇,心下无奈,默默伸手抚着他的背。
“我又没欺负你。”
晏斐哼哼唧唧,抱着她不撒手,俨然不记方才的惊吓。他嗡声说:“斐儿没见过父王,母亲说父王从前也是住在这里的,所以我想多来这里看一看……”
晏朝并不想同他这般亲密,有些生疏地抱一抱他:“好了,别哭了。”
“六叔不会嫌弃我吗?”
“斐儿这么可爱,本来就没人嫌弃你啊。”天地良心,她真的不会应付小孩子的撒娇。
“六叔对不起,我、我鼻涕流到您袍子上了……”他伸手一指,难为情地咬了咬唇。
“……”
晏斐临走前才说了孙氏的最终目的:“母亲要见六叔,让我带给您一句诗,‘母别子,子别母,白日无光哭声苦’。”
白居易的《母别子》。
晏朝微不可闻地皱了下眉,轻声道:“我知道了。”
书房中安静下来,晏朝随宫人去更过衣,回来时见梁禄在,方沉声道:“孙氏大约知道我母后的一些事。”
梁禄颇为忧心:“可孙娘娘此次来者不善,殿下当真要赴约吗?”
“要去的,但得格外谨慎了。”她捏了捏眉心。
微一抬首,墙上正挂着一幅仕女图,画上两名女子,一人倚门回首,鬓边簪一朵明艳的秋海棠,怅然远望,一人正在花树下荡秋千,天真烂漫。
丹青落款是温惠皇后钤印,题字亦是娟秀的簪花小楷:辛未冬至,夜梦如晤,盼长安。
晏朝忽然想起一事:“采选的女子都入京了吧。”
“是,过两日便是大选,礼部和内监目前便忙得很。”
“让孙善仔细盯着,咱们的人别出岔子就行。”
“是。殿下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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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盯着采选的除却负责的司礼监和礼部外,还有朝中几百双眼睛。他们可没忘了年初,提出来采选是为了立后一事,且不知谁忽然放出的消息,言皇帝另有意为东宫择妃。
大选在即,众人碍于礼仪不敢直视龙颜,便更多将目光放在了距离较近的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