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场面突然乱起来。
梁禄急着吩咐人要水要帕子。
小九这时候进来通传说有几名宫官求见。抬头间无意瞥到太子的脸,先是愣了愣,随即忍不住别过头憋笑。
梁禄走过去,顺手敲他一个爆栗,小九闷闷嚎了声,捂着头灰溜溜出去了。
晏朝尚不清楚她的脸究竟什么状况,但眼下很显然是非常令人尴尬的。她一时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好默默捞过一本书,双手立捧着,埋下头,掩耳盗铃一般企图遮掩。
一直严肃的翁元锡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忍不住翘了翘胡子,但到底没露声色,上前两步出声询问:“太子殿下,可需要臣将这些文书一并带走?”
“拿走。里头有两封奏请,送去左春坊交由大学士过目。”
“是,臣明白。”
少顷,梁禄捧来了水。晏朝放下书才站起身,又进来个圆脸内侍,说东厂厂督兰怀恩有急事求见。
晏朝一边拿起湿帕子,一边先吩咐:“叫外头那些人先回去,若有急事可寻何枢或沈微。”
内侍应声而去。
几乎只隔了一息,兰怀恩忽然大剌剌闯进来,端端正正朝她行礼:“臣兰怀恩叩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晏朝手底下的动作蓦地一顿,声含不虞:“叫你进来了?”
兰怀恩似是吃惊:“殿下没说不叫臣进来。”抬头见晏朝在净面,向来多事的他好奇心又冒出来,倾身探头去瞧,顺便多问一句:“殿下这是怎么了?”
梁禄恐他上前冒犯,急忙横身将他拦下:“督公切勿逾矩——”
未料兰怀恩的眼更尖,他咦了一声,惊奇道:“难怪殿下要避着人,您怎么也和长乐郡王一样爱玩墨汁啊,应该叫小殿下来帮您画。臣瞧过他的画儿,大花猫画得栩栩如生呢。”
晏朝懒得理他,细细拭净擦干,末了才转身,凉凉看他一眼,问:“厂督前来,有何要事?”
“曹阁老被停职一事,想必殿下已经知晓。陛下的意思,不但要提拔何枢何侍郎,还想让殿下也多留心吏部事宜。”
晏朝斟酌了下意思,沉吟:“是有意,还是旨意?”
“臣既然光明正大来一趟,自然不是为了诓您的。此乃口谕。”
第51章
仲夏后暑气渐浓, 阳光一日比一日烈,唯有早晚还清爽些,又恰值花木葱茏, 簌簌凉风吹过, 送来一股清馨沁人心脾。
东宫后院,长乐郡王晏斐正在荡着秋千, 疏萤站在一边替他推上去。晏斐正在兴头上,一会儿咯咯直笑, 一会儿忍不住尖叫, 身边的宫人吓得心惊肉跳,唠唠叨叨说个没完。
最近晏斐来东宫来得勤了些。
起因是他在文华殿读书,文华殿距东宫近, 他躲功课时不时就躲到这里来。有一回趁晏朝心情好,又央着梁禄给他扎了个秋千, 连他身边的宫人也说,他在东宫玩得要比在昭阳殿快活。
晏斐一进来, 宫院里才活泛起来。
他连走路都是带风的,据他身边侍候的宫人说, 晏斐在昭阳殿还是极为守规矩的,在御前总是聪慧多一些, 偏到东宫,更显活泼灵动。
晏朝并不反感,她虽对孙氏有疑心,却不至牵连到小孩子身上。退一步说, 即便怀疑晏斐,一个小孩儿倒还不至于看不住,叫他钻了漏洞。
小九正巧回宫, 倚在栏杆上看着晏斐疏萤闹得开心,他唇角微扬,轻轻哼唱:
“……荡秋千,荡秋千,秋千荡过红墙外,秋千荡过溪桥畔,南楼月下芙蓉面,一行写入相思传……”
疏萤听见歌谣,暂时离了晏斐,走到小九身边,红着脸好奇问他:“小九公公唱的是什么呀,能教我吗?”
“不能,”小九偏头抱臂,轻哼一声,“阿姐只唱给我一个人听的,我不会再给别人唱了。 ”
他转眼瞧见疏萤有些失落的垂首,鬓边簪一朵极不起眼的雪色。小九轻声问:“徐家老夫人也算是你的嫡母,你不必回家守孝么?”
“她害死了我娘,我才不要回去。况且兰公公都无动于衷,更何况我呢?”
小九轻啧一声,她居然还有胆子往兰怀恩身上扯。
“哦,我还没谢公公上次借我伞,那样大的雨,您一定淋坏了吧……”怪她,后来也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了。那把伞现在还搁在房里,洗得倒是干干净净。
“小事。你在宫里也是一个人,若有需要帮忙的,你告诉我,能帮的我尽量帮。”
“多谢你,还是不用了。我知道,东宫向来不跟别宫牵扯不清,也不必再让你为难。”她摇头,余光瞥见晏斐已从秋千上下来,疾行几步过去照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