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颗种子,名叫“绯月”。
他试图用《无光心经》的绝对零度去冻结它,却发现那股寒意触碰到种子的瞬间,便被其内部蕴含的、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灼热能量所融化。
为什么?
沈夜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这对于一个顶级刺客而言,是不可饶恕的失误。他死死地将身体压在冰冷的岩石上,试图用外界的寒冷来镇压内心的燥热。
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倒回到了初遇的那个夜晚。
扬州,漕运总督府。
那晚的月色,和今夜一样清冷。他如一缕青烟,潜藏于重重守卫的府邸深处,目标是书房里的账本。一切尽在掌握,直到他感知到另一股气息的存在。
那气息,如月下的猫,轻盈、敏锐,且充满了耐心。
他立刻判断出,来了同行。而且是个好手。
他看见她了。一袭白衣,轻纱蒙面,只露出一双清亮而锐利的眼眸。她藏身的位置、呼吸的频率、内力的收敛,都堪称一流。在“幽泉”那种三教九-“流”的组织里,能有这样的人物,简直是个奇迹。
那一刻,他心中升起的,并非是竞争对手的杀意,而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好奇。
他想看看,这个女人,究竟想做什么?她的剑,有多快?
于是,他从房梁上弹下了一颗石子。
那既是为了惊动护卫,制造混乱,方便自己盗取账本的“任务需要”,也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想要试探她的私心。
他看见她在混乱中果断放弃刺杀,抽身而退。那撤退的身法,如惊鸿一瞥,迅捷而不失优雅,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了一道深刻的残影。
第二次,洛阳破庙。
他奉命清理门户,目标是那个胆敢出卖天机阁情报的叛徒。当他看到接头人是她时,心中那份好奇,又深了一层。
她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天机阁头上。
是该说她胆大包天,还是该说她不知死活?
然而,当叛徒狗急跳墙,要引爆火药同归于尽的那一刹那,发生的事情,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了反应。“浮光掠影”身法催动到极致,手中的“刹那”短剑如一道流光,直取叛徒咽喉。
而就在他动身的同一瞬间,她的手腕也动了。
三枚细如牛毛的钢钉,后发而先至,精准地打掉了叛徒手中的火石。
没有交流,没有眼神示意。
那种默契,仿佛是两人并肩作战过千百次后,才能形成的肌肉记忆。在那电光火石的零点一秒里,他相信她能处理火石,她也相信他能解决叛徒。
这种绝对的信任,是沈夜从未在任何人身上感受过的。
在天机阁,所谓的“同伴”,不过是随时可以为了任务而牺牲的棋子。信任,是最奢侈,也是最致命的毒药。
可在那一刻,他却将自己的后背,毫无保留地交给了这个本该是敌人的女人。
而她,也同样如此。
那之后,两人冷语相对,各自离去。但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冰封的河面,裂开的缝隙,已经无法再冻结。那颗名为“绯月”的种子,在那无声的默契中,悄然生根。
“锵——!”
一声凄厉的金铁交鸣之声,将沈夜从纷乱的回忆中狠狠拽回了现实。
他猛地睁开双眼,瞳孔剧烈收缩。
视线中,绯月右肩被射穿,鲜血瞬间染红了她雪白的衣衫。那红色,刺眼得让他心脏猛地一揪。
她会死的!
这个认知,像一盆滚油,浇在了他心中那团名为“情绪”的火焰之上。
轰!
一股他从未体验过的狂暴杀意,如同沉睡了千年的火山,轰然爆发!《无光心经》那条试图镇压一切的冰封之河,在这股毁天灭地的岩浆洪流面前,被瞬间冲垮、蒸发,连一丝寒气都未曾留下!
冷静、理智、旁观、评估……所有属于“烛影”的特质,在这一刻,被焚烧得干干净净!
他不再是冰冷的铁律,不再是完美的工具。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血液的奔流,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感觉到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渴望着冲下去,将那些胆敢伤害她的人,撕成碎片!
他不再是天机阁的“烛影”。
他是沈夜。
一个,被那抹飞溅的鲜血,激怒了的男人。
然而,还未等他付诸行动,更让他睚眦欲裂的一幕发生了。
更多的死士从四面八方开始包围起来,明晃晃的钢刀还滴着血。
“不~!”
沈夜在心中发出了无声的咆哮。
他的身体已经弓起,如同一头即将扑出捕食的猎豹,但三百丈的距离,是天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