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认知，像一柄烧红的铁锥，狠狠刺入沈夜的心脏。
他看到一名兵士头领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他看到包围圈骤然收紧，数把钢刀从四面八方，同时斩向她看似单薄的身体。
他看到她咬着牙，将最后的内力催动，挽起一片绝望的剑光。
那一刻，他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他的身体，比他的思想更快地做出了反应。他伏低的身躯微微弓起，像一张拉满的弓，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致。他手中的“刹那”短剑，发出了微不可闻的嗡鸣。
他想冲下去！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撕裂了他脑中所有的理智与盘算！
为什么？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只是本能地觉得，像她这样的对手，不该以这样窝囊的方式，死在这些无名小卒的手上。她应该死在更强的对手剑下，或者……死在他的剑下。
这是一种独属于顶尖掠食者的、病态的占有欲。
“锵！”
金铁交鸣之声远远传来。
他看到她挡住了大部分攻击，但左臂，却被一刀劈中。
鲜血，染红了她半边衣衫。
沈夜的眼睛，瞬间红了。
那道伤口，仿佛是砍在他自己的身上。一股狂暴的、嗜血的杀意，再也无法抑制地从他心底最深处喷涌而出！
《无光心经》的冰冷内力，在这股狂暴的情感洪流面前，就如同冰雪遇到了岩浆，瞬间被冲垮、蒸发、荡然无存！
他再也感觉不到那份属于“烛影”的冷静与淡漠。他能感觉到的，只有自己那颗正在疯狂擂动的心脏，以及四肢百骸中奔腾叫嚣的、灼热的血液！
他不再是天机阁的工具。
他只是沈夜。
一个被莫名冲动所支配的，男人。
然而，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就在他准备不顾一切地冲下去的瞬间，一支早已蓄势待发的冷箭，抓住了绯月因剧痛而出现的破绽。
那支箭，像一条恶毒的黑线，划破夜空。
沈夜的瞳孔，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他想喊，想提醒她。但距离太远，声音根本无法快过箭矢。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支箭，精准地、残忍地，穿透了她的右肩胛。
他看到她高挑的身躯猛地一颤，握着的长剑脱手落地。
他看到她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跪倒。
他看到她抬起头，那双总是清冷如寒星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茫然与绝望。
那抹绝望，像一根无形的毒刺，洞穿了时空的距离，狠狠扎进了沈夜的灵魂深处。
他的心，不受控制地抽痛了一下。
痛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紧接着，那几名兵士高高举起了钢刀，雪亮的刀锋，映出了她苍白而美丽的脸。
死亡，已近在咫尺。
沈夜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救，还是不救？
理智的残骸，在声嘶力竭地呐喊：不要动！动了，就是万劫不复！
那股陌生的、狂暴的情感，却在疯狂地咆哮：救她！现在！立刻！马上！
他的身体，僵在了原地。
他的手，死死地握着“刹那”的剑柄，青筋暴起。
这是他作为刺客生涯以来，第一次，面对一个无法做出选择的抉择。
因为无论选择哪一边，他都将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选择理智，他将失去那个让他感到“特别”的对手，扼杀掉心中那股莫名却强烈的悸动。
选择情感，他将失去……一切。
第13章 无光心经，压不住的情
《无光心经》的心法在体内飞速运转，试图将所有涌动的情感尽数压下、磨平。这是他从小到大赖以生存的根基，是让他成为完美刺客“烛影”的保障。但这一次，心法失效了。
那股本该如万年玄冰般沉寂的内力，此刻却像是被投入了烈火的冰块，非但没能熄灭火焰，反而被灼烧得滋滋作响，升腾起一片混乱的蒸汽，模糊了他的心智。
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将注意力从山谷中那道浴血的白色身影上移开。脑海中，天机阁主的教诲如同冰冷的铁律，一遍遍回响：
“烛影，记住，情感是腐蚀兵刃的锈迹。一旦你的剑生了锈，它就只配被丢进熔炉。”
“任务之外的一切，都是虚妄。你的眼睛，只能看见目标；你的耳朵，只能听见命令；你的心，不能有任何多余的跳动。”
“失控的工具，就是废品。天机阁，从不留废品。”
这些话语，曾是他奉若神明的圭臬。他将自己打磨成一块顽石，无情无欲，无悲无喜。他以为自己早已成功。
可现在，那顽石的内部，却有一颗种子，在遇到某种无法言喻的土壤和雨露之后，悍然破石而出，用它脆弱却坚韧的根须，将他坚固的世界观搅得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