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甲内衬软猬,防御中等,重点防护躯干要害。”
“行动统一,三人一组,阵型默契,擅长合围绞杀,是军中战阵的变种,更适应小规模江湖厮杀。”
“心性冷酷,出手果决,只求杀人,不留活口。是经过严苛训练的死士。”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将这些观察到的信息分门别类,储存在记忆深处。这些都将成为他返回天机阁后,呈交给阁主的报告内容。这是一份完美的答卷,一如他以往完成的每一次任务。
谷底的惨叫与哀嚎,在他听来,不过是毫无意义的背景噪音。飞溅的鲜血与散落的残肢,在他眼中,也只是构成这幅“评估画卷”的必要色彩。
“幽泉”的刺客们,在他看来,愚蠢、贪婪、技艺粗糙,他们的死亡是必然的,不值得有丝毫怜悯。他们的覆灭,对天机阁而言,有利无弊。
第二个任务,也即将顺利完成。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他体内的《无光心经》正平稳地流转着,如一条冰封的河流,将他所有的情绪都冻结在最深处。这门功法,是天机阁刺客的根基,它能最大限度地收敛气息,屏蔽感知,也能……压抑人性。
修炼越深,人性越淡薄。而沈夜,无疑是此道中的翘楚。
他就是“烛影”,不是沈夜。沈夜,只是一个偶尔会出现在记忆里的、模糊的名字。
直到,他的目光,捕捉到了那一道在刀光剑影中辗转腾挪的白色身影。
绯月。
他的瞳孔,在那一瞬间,发生了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缩。
那冰封的河面,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扬州漕运总督府,他为了账本,她为了人命。他于暗处打乱她的节奏,她于混乱中记住
了他的身法。那是他们第一次交手,无声无息,却印象深刻。
洛阳破庙,他为清理门户,她为套取情报。在叛徒引爆火药的瞬间,两人展现出的惊人默契,至今仍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脑海。他一剑封喉,她打落火石,配合得天衣无缝,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这个女人,很特别。
她不像“幽泉”里那些只会用蛮力的蠢货。她有头脑,有技巧,更有一种罕见的、在生死边缘依旧保持冷静的特质。
这种特质,他只在自己身上见过。
他的视线,仿佛被一块无形的磁石牢牢吸住,不受控制地追随着那抹白色。
他看到她施展“踏雪无痕”,在密集的箭雨中穿行。那身法,比在扬州时更加灵动,也更加决绝。他看到她手中的“寒江雪”长剑,每一次挥洒,都如梨花漫天,于绚烂中暗藏杀机。
她的武功,又精进了。
这个念头,毫无征兆地从心底冒了出来。
沈夜的眉头微微皱起。他不该有这样的念头。目标的强弱,只是一个需要记录的数据,不该掺杂任何主观的评价。
他试图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重新聚焦于整个战场的宏观评估。
但他做不到。
一股莫名的烦躁感,从心底深处升腾而起。
他立刻闭上双眼,强行运转《无光心经》。冰冷的内力在经脉中加速流淌,试图重新冻结那股翻涌的情绪,修复那道细微的冰河裂缝。
理智在疯狂地警告他:
“你是‘烛影’!”
“任务是观察!”
“情感是刺客的毒药!是‘残次品’的标志!”
“阁主最厌恶的就是失去控制的工具!”
他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神已经恢复了些许冷漠。
他强迫自己,用最残酷的逻辑去分析眼前的局面。
绯月是“幽泉”的人,是天机阁的竞争对手。她的死,符合天机阁的利益,也符合他此次任务的目标。
他,不应该,也不能介入。
介入,就是背叛天机阁。阁主的手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等待叛徒的,只有无穷无尽的追杀,不死不休。为了一个仅仅有过两面之缘的对手,赌上自己的一切,这是最愚蠢的行为。
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什么都不做。
让她自生自灭。
对,就是这样。
沈夜的眼神,一点点变得坚硬。他握着身下岩石的手指,缓缓松开。
他重新变回了那个冷酷的“烛影”。
然而,当他的视线再次投向山谷时,他刚刚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瞬间便被击得粉碎。
谷中,“幽泉”的人已经死伤殆尽。
只剩下她一个人,被七八名黑衣兵士团团围住。
她白色的衣裙上,已经溅满了斑驳的血迹,有些是敌人的,有些……是她自己的。她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握剑的手臂,在微微颤抖。
她快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