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嚎声此起彼伏,她只是旁若无人。
血味浓郁,她差点忘了自己天生属于这里。哀嚎算什么,钟离也很痛,比这还痛时,你们鸦宛,是否正举杯欢庆?
散不开的阴冷怨毒,遮盖了她本来明朗澄澈的眼眸。已经很仁慈了,以前没有对阿云奴动过杀心,把他留在雪烬山也是知道他有本事自己离开。这些年鸦宛的巫兵吞掉了多少西门族人,在会变成疯犬的巫毒里不想拖累别人,绝大多数战士都清醒着默然自戕。
濒死的族人会唱起北境的战歌,每一捧冰雪黄土,原本都只是一个父母膝前的安乐孩儿。
她没有迁怒过这片会吞噬晟誉人的马道,尊重这片马道存在的意义,这是晟誉北境树立的最后一个和平关卡。哪怕这些年只能是由西门一族背负牺牲,她认了,京都的安危让她不能不守。
可是退却了这么多,还是什么都没有得到。
钟离没有得罪过这片马道,他却为此戴上野兽才用的口笼。
尉迟媱咧嘴轻笑,该杀,都该杀。
沉重脚步声从鸦宛那边响起,步步靠近。又闻到了那种香料气味,她等的人,终于来了。
“尉迟媱,这才像你,你们晟誉总是满口仁义道德,竟把好好一件完美的杀器,藏在铁笼里。”
他不介意刚才死了多少人,跟现在眼前出现的这个尉迟媱比,那些都是值得的牺牲。
她全身都因为杀气而亢奋。
“阿云奴,你坏了规矩。”
冷冽长枪,红白的纹饰虬结缠绕,刃下缨穗化成更黑的蛇,尾音尚未结束,枪尖已经闪到牛角毡帽的喉间。
枪,拉开了尉迟媱与阿云奴的距离。
他要发挥自己力量的长处,就得近尉迟媱的身,可是沁璧枪,才是尉迟媱最称手的兵刃。
少年时拿不起阿爹的偃月刀,可是抡起长刀的刀法,尉迟一门最凶悍的长处,现在都化在了她的枪上。
尉迟佑舍得教她,流着西门的血又如何,阿云奴说的没错,她就是完美的杀器。
侧身让开沁璧,那枪的诡谲程度大大超出他的预计,枪峰陡转直上,竟一瞬挑开了他的牛角毡帽。
羞辱地将毡帽兜在枪尖,尉迟媱挥掷了出去,任由那个牛首般的威风冠饰闷声砸在雪地。立在马上睥睨脚下偶然失神的对手,她舔唇嗤笑:“几年不见,你的姿色也是大不如前了,我当时也是看走了眼。”
那张脸其实与记忆中的相差无几,是北境少有的艳丽绝色,却偏偏生做了一个男子。
阿云奴脸色怒红,双拳握紧,反手拔出了背上的弯刀。
晟誉有铁桶骑兵,鸦宛就有便于伏击战马的弯刀。
“看来我的巫术,是真正用到了你的伤心处。”他敏锐地笑了,越熟悉的对手,就越默契地察觉到原因。
“不巧,你的疯狼,让我的老虎饱餐一顿。”
阿云奴笑容扩大,看穿尉迟媱的谎话,却不必挑明。
长枪划破空气,晁虎三人站到闸口后面,暂未靠近。他们要单挑,谁冒然靠近都是一个死。
阿云奴依靠手臂上的铁护,擦着枪刃侧身滑倒,在雪地上比他的猎犬还要敏捷,蜷起腰背顺利靠近了白术。弯刀贴近马腿的同时,尉迟媱的枪贯穿地下冰层,渐起的碎冰又迫着阿云奴不得不抬高上半身保护眼睛。
毡帽已失,今日马道格外冰寒严酷。沁璧没有立即拔出来,而是霸道地嵌在冰中滑行,白术的力量带起整片寒冰,尉迟媱手里的枪将栈道冰面掀得飞起,她猛地甩出去,百千碎冰变成锋利的锥钉,尽数朝阿云奴打去。
弯刀舞在半空隔挡,放下的时候,阿云奴稍有怔愣,抬指擦过颊边,铁指留下一道血痕。
放在唇边,舌尖卷过,他脸上也终于染了疯意,盯着尉迟媱,一字一句:“你妻,到底美不美?”
沁璧枪杀意滔天,白术疾驰而去,阿云奴手中的弯刀却挥向反方向。真是好马,能将银风狼远远甩在身后。弯刀插进雪中,他用全身力气压着刀。
观战的安红豆:“小心!”
阿云奴弯刀的把手尾端,竟猝然从雪地里拉起了一道埋藏的锁链。长链绊马,鸦宛的拿手好戏,白术的腿一被锁链上的尖刺割伤,尉迟媱就果断飞身落地。
回身拍在白术络头,压下它刺痛的悲鸣和狂躁,从靴侧拔出匕首干脆斩断雪地锁链,再重拍马尾,让它奔回了安红豆的方向。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阿云奴从地上起身,不屑地笑一下:“它放弃了自己的主人,你的马预见了你的死亡。”
“错了,它是知道没它我也行。”
尉迟家战马的特性就是与主人共存亡,但是,只要主人不死,它也永远听命于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