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以前的夏天,都没有吗?”
“是啊。”
“那我要一支。”
陶天然扫码付款,拿到她的蛋筒。小小红卡车造型的冰淇淋店打烊了,只剩很远的地方立一盏英伦风铸铁路灯。
灯光粼粼的洒下来,不平整的路面泛起河水般的光。
陶天然今天穿的很大佬,白衬衫墨色西裤配细高跟鞋,这时却坐在路沿舔一支冰淇淋,贵得要死的爱马仕手袋随意扔在一边。
她吃得太慢,奶油融化在她细瘦的手指上。
她用舌尖舔了舔。
那一瞬她心想:在程巷活着的那些夏天里,世界上都没有花椒开心果味的冰淇淋。
她掏出手机,翻到最底部的对话框。
里面的对话停留在程巷对她提分手的前一天。
她默默的对着手机打字,打完一行,又删x掉一行。最后锁屏,将手机扔回口袋。
这样的习惯持续多久了呢。
忘记了。
只是,她再也不能假装对面有一个人,会絮絮叨叨用很多的语气词和表情包回复她了。
******
第二天一早上班,易渝第一时间把陶天然叫到自己办公室。
“搞什么啊陶老师?昨晚发生什么了吗?”
“你要工作时间聊这个?”
易渝一抬珐琅瓷的古董腕表,差点没怼到陶天然面前:“看看,还有三分钟,我今天特意早起的!”
“什么都没有。”
易渝盯着她眸眼看半晌,确认她没有说假话,吁出一口气来:“我就说嘛……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冰山忽然要融化了,那世界还不得被淹死。”
“我心里门儿清,像你这种人,肯定不会喜欢什么人,对吧?”
陶天然顿了两秒:“是不会。”
是「不会」,还是「不会」。
陶天然离开了易渝的办公室。
为何听说程巷的死讯之后,她一滴眼泪也没掉过呢。
她只是在无数无数细小的时刻里,不停的,想起程巷。
第33章 咨询
「分开后最难过的瞬间,
不是发现我想念你,而是我变得像你。」
-
陶天然觉得自己是个很奇怪的人。
这体现在,她从小可以一个人花大半天的时间看蜗牛。
她母亲是名售楼小姐, 长得极为出挑。母亲的老家在广省,陶天然记得小时候, 在广省的外婆家住过一段时间,那个在脑后挽一个低髻的精明瘦小老太太, 会熬一道无花果乌鸡汤,说是下火。
老实说, 她没吃过什么物质的亏。因为她母亲不断寄钱回来。
四岁的时候, 她被母亲接回了港岛,蹙着眉对她说:“你讲粤语点有口音, 好泥。”
但这不是什么问题, 因为小小天然极为聪明,语言天赋也出众。
她和母亲住在一栋大房子里,内部装修堪称奢华, 却不在半山富人区, 掩藏在一片逼仄的老式民居里。
要到她家,要经过一个短短的坡道, 坡道边有店家卖现烤的蛋挞。
每每从幼儿园放学回家,总有浓郁黄油香。有时母亲买一只给她, 酥到还没进嘴、酥皮便掉了一地。
接下来两年的时间里,陶天然学舞蹈、钢琴和纯正口音的英式英语。
母亲总是语带骄傲的说:“我个女长咁靓,以后系要当港岛小姐嘅。”
母亲对她最怒的一次, 是她和坡道门口总晾尿布的那家小女孩跑出去玩。
记得那次她挨了打,母亲高高扬着藤条:“我绞尽脑汁嚟港岛,系为咗畀你同呢种人捞?”
的确不是。
在陶天然六岁那年, 她见到了那个矜贵的男人。他姓“陶”,而“陶”在那半山豪宅区,是一个无人不晓的姓氏。
那是她的父亲。
等她渐渐长大,发现曾辉煌一时的“港岛小姐”选美早已没落。但她的优秀到底成为了母亲入住陶家的筹码。
在她八岁那一年,她随母亲搬入陶家的半山豪宅,告别了坡道上的家。
陶天然从小的人生被分成了一块块。
广省一块。港岛坡道上一块。半山豪宅里又一块。每一块都有着锯齿分明的边缘,好似很难拼凑成完整的一幅。
陶天然好像从小就有一种觉悟:人生不过是一段段毫无关联的经历。而每段经历都会过去,独留下她。
当她在手机里听闻程巷的死讯时,她心里竟漫出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心里想:怎么又来了。
跟程巷有关的这段经历,终于也被撕出锯齿分明的边缘,居然也要过去了。
直到这天,她去公司,前一天晚上应酬完又去加班,助理被大老板抓走,她的第一件事是去茶水间给自己冲一杯咖啡。
端着马克杯走出来时,走廊里一张俏丽面孔。
陶天然盯住那面容两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