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闻声从里间冲出，一见儿子这般模样，心先凉了半截，尖声道：“又……又没中？你个不中用的……”
话音未落，贾环猛地将手中报帖高高举起，声音因极度激动而嘶哑变形，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狂喜和哽咽：“中……中了！姨娘！妹妹！我中了！榜上有名！我是童生了！”
“什么？！”赵姨娘如同被雷击中，猛地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张报帖，仿佛不认识上面的字似的。下一秒，她“嗷”一嗓子，猛地扑过去，一把抢过报帖，手指颤抖地摸着上面“贾环”两个字，又哭又笑：“哎哟！我的儿！真中了！老天开眼！祖宗保佑！真中了！”她竟欢喜得有些癫狂起来，抱着贾环又捶又打。
怜春早已放下笔，站起身，看着眼前这幕，沉静的眼眸中也漾开了一丝真切的笑意和欣慰。她走上前，从激动得语无伦次的赵姨娘手中轻轻拿过报帖，仔细看了看，果然，贾环的名字赫然在列。
“恭喜环三哥。”她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暖意。
第75章
贾环挣脱开赵姨娘的搂抱，猛地转向怜春，脸上的狂喜渐渐被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取代——有难以置信的激动，有扬眉吐气的畅快，更有深深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感激。他望着怜春，眼圈迅速泛红，嘴唇翕动了几下。
“妹妹！”他声音哽咽，带着重重的鼻音，“若非妹妹一年来严厉督促，悉心教导，屡次点拨，贾环绝无今日！
怜春温声道：“你能中，是你自己肯下苦功，日夜苦读的结果。我不过是从旁说了几句话而已。”
“不！不是几句话！”贾环执拗地站着，眼泪终于滚落下来，他也顾不得擦，急切地道，“若不是妹妹将我骂醒，我至今仍在泥潭里打滚，自怨自艾！若不是妹妹教我读书方法，替我批改文章，指出错漏，我如何能摸到门径？若不是妹妹一次次鼓励，在我落第时点醒我，我早已一蹶不振！还有妹妹每日送来的饮食汤水……妹妹为我耗费的心血，贾环……贾环……”他哽咽着，说不下去，只是用力地抹着眼泪，那是一种混合着巨大喜悦、辛酸和感激的泪水。
赵姨娘在一旁看着，也止住了哭闹，神情复杂地看着怜春。她虽糊涂，却也明白，儿子能有今天，这个她平日并不如何看重的女儿，确是首功。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讷讷道：“是……是亏了五丫头你费心……”
怜春看着贾环真情流露的模样，心中亦是触动。她拿出自己的绢帕递给他，轻声道：“过去的事不必再提。既中了童生，便是开了个好头。只是功名之路漫长，切记戒骄戒躁，童生只是第一步，后面的秀才、举人、进士，一关比一关难，还需更加勤勉才是。”
贾环接过帕子，胡乱擦了脸，重重点头，眼神无比坚定：“妹妹教诲，贾环铭记于心！我一定更加用功，绝不敢辜负妹妹期望！”此刻的他，身上那股畏缩别扭之气竟似被一扫而空，挺直的脊梁里透出一股崭新的、名为“希望”的力量。
消息很快传开。贾政下朝回府，闻得此讯，亦是愕然，随即捻须点了点头，难得地露出了些许笑意，吩咐道：“环儿既进了学，赏他二十两银子，一套新衣，一套新书。让他好生准备明年的秀才试。”这已是极大的认可和鼓励。
王夫人那边也循例给了赏赐，虽不算丰厚，却也依足了规矩。
府中下人闻讯，更是议论纷纷，态度悄然改变。以往提到“环三爷”，多是鄙夷不屑，如今却也得尊一声“小相公”了。虽仍无法与宝玉的待遇相比，但于贾环而言，已是天壤之别。
晚间，贾环独自来到怜春房中。兴奋激动过后，他显得平静了许多，但眼中的光彩却愈发坚定。
“妹妹，”他郑重道，“我今日能中童生，全赖妹妹。日后功课，还需妹妹时时督促指点。”
怜春看着他，知道他是真正走上了正轨，心中欣慰，点头道：“这是自然。经义文章，我虽不及先生精通，但与你探讨切磋，帮你理清思路，尚能做到。只是八股制艺，格式严谨，还需多研读前辈范文，尤其是近年的程墨（科举考试中的优秀答卷），仔细揣摩其破题、承转、收束之法。”
“是。”贾环恭敬应道，“我已托人去找近年的程墨了。”
“此外，”怜春沉吟道，“秀才试不同童生试，更重见识与议论。你整日闭门苦读亦非良策。若有闲暇，不妨也多看看史书策论，了解时事政要，开阔眼界胸襟。父亲书房中应有此类书籍，你可寻机去借阅抄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