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认真记下:“我明白了,多谢妹妹提点。”
他又坐了片刻,说起今日去谢贾政时,贾政虽只淡淡几句,却难得没有训斥,反而问了几句功课;说起府中下人态度的微妙变化;说起自己对未来科举的设想……言语间,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规划。
怜春静静听着,偶尔点拨一二。烛光摇曳,映着兄妹二人相对而坐的身影,竟有几分难得的温馨与和谐。
直到夜深,贾环方才告辞。走到门口,他忽又转身,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用木头粗略雕成的簪子,样式简单,甚至有些笨拙,递了过来,脸上微红,低声道:“妹妹,这个……我前些日子自己瞎刻的……雕得不好……聊表心意,妹妹别嫌弃。”
怜春微微一怔,接过那木簪。触手微凉,打磨得倒还算光滑,可见是用了心的。她看着贾环那不好意思又隐含期待的眼神,心中微微一暖,颔首微笑道:“很好,我很喜欢。多谢你。”
贾环见她收下,脸上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怜春摩挲着那支粗糙的木簪,看着窗外飘起的细雪。寒梅尚未绽放,但冰层之下,已有春水暗涌。贾环的转变,如同在这沉闷寒冬里透出的一线生机。前路依旧漫长艰难,但至少,一颗种子已经破土而出,开始向着阳光挣扎生长。
第76章
且说凤姐用了怜春之计,回去婉转回复了邢夫人,只说悄悄探得贾母因近日心烦,一听“鸳鸯”二字便有不悦之色,且直言离不得鸳鸯伺候,故而不敢进言。邢夫人虽心有不甘,但听闻贾母“不悦”,终究不敢再造次,贾赦那边也只得暂时按下。凤姐自以为此事已了,松了口气。
谁知那贾赦色心不死,又兼被邢夫人撺掇着,觉得凤姐未必尽心,竟又生出别计。他不好亲自出面,便又威逼利诱鸳鸯的兄嫂——那金文翔夫妇前来做说客。
这日,鸳鸯正从贾母处下来,欲回自己房中取些东西,刚走过穿山游廊,忽见哥哥金文翔和嫂子两人鬼鬼祟祟地迎了上来,脸上堆着谄媚又尴尬的笑容。
“妹妹,”金文翔搓着手,压低声音道,“有天大的喜事要告诉你!”
鸳鸯见他们神色可疑,心中便是一沉,冷着脸道:“什么喜事?值得你们这般模样?”
金文翔媳妇忙凑上前,满脸喜色,仿佛捡了金元宝一般:“好姑娘!可不是天大的喜事!大老爷看上你了!要讨了你去放在屋里,将来生下一男半女,便是半个主子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再不用端茶递水地伺候人!这可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造化?”
鸳鸯一听,如同晴天霹雳!她万没想到,贾赦竟如此无耻,自己碰了钉子,竟找来她的兄嫂逼迫!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愤怒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她气得浑身乱颤,脸色煞白,指着兄嫂骂道:“放屁!什么混账喜事!你们……你们这两个没廉耻的东西!为了巴结主子,连亲妹妹都往外卖!我做奴才伺候人是我的本分,可我清清白白一个人,绝不做那见不得人的事!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
金文翔见妹妹不但不喜,反而破口大骂,也恼了,板起脸道:“你怎么不知好歹?大老爷肯抬举你,是你的福气!难道给你脸不要脸?”
“我不要这腌臜脸!”鸳鸯斩钉截铁,声音因激动而尖锐,“你们快给我滚!再提半个字,我立刻就去回老太太,大家挣个鱼死网破!”说罢,再也不看他们一眼,扭身疾步就走,眼泪却已忍不住夺眶而出。她只觉得心口堵得发痛,又是悲愤,又是寒心。
金文翔夫妇碰了一鼻子灰,又怕鸳鸯真个闹起来,只得悻悻而去,自去回复贾赦。
鸳鸯一路强忍着泪水,跑回自己房中,扑倒在床上,再也忍不住,无声地痛哭起来。她自小在贾母身边长大,虽是奴才,却因贾母疼爱,从未受过这等屈辱。贾赦那胡子花白、妻妾成群的模样在她眼前晃动,兄嫂那副卖妹求荣的嘴脸更是让她心如刀割。她深知,此事既然开了头,贾赦绝不会轻易罢休。今日是兄嫂来劝,明日还不知要使出什么手段来逼她就范。
思前想后,一股刚烈之气涌上心头。她猛地坐起身,擦干眼泪,眼中露出决绝的光芒。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鸳鸯就是死,也绝不受这等侮辱!
且说贾赦听了金文翔夫妇的回禀,得知鸳鸯非但不从,反而大骂,顿时恼羞成怒。他自觉失了颜面,又兼色欲熏心,竟不顾身份,次日便亲自唤了鸳鸯的哥哥金文翔到外书房,疾言厉色地威胁了一番,无非是“除非她死了,或是终身不嫁男人,我就服了她!否则,早晚要弄了她来!”之类的混账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