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意识里,那股积累了数日的混乱、委屈、不知所措的情绪仿佛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几乎要满溢出来,变成一种无声的、却沉重无比的、压抑的咆哮。
他像一个智力低下、做错了事、却完全不明白错在哪里、被最重要的人彻底无视和厌弃的、茫然无措的巨型孩童,孤独地站在自己被否定的世界里,连狂暴的力量都无法解决眼前的问题。
冰冷的沉默如同实质的苔藓,在两人之间疯狂滋生、蔓延,填满了木屋的每一个角落,沉重得几乎令人耳聋。
连空气都似乎停止了流动,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和滴水声,衬托着屋内的死寂。
而在这令人绝望的、冰冷的僵持与隔阂之下,顾青却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伴随着那六条生命的彻底消逝和被水晶湖的深水所吞噬、消化,某种更深层的变化发生了。
通过那根无法斩断的精神意识,他能感觉到杰森本身的力量,那股冰冷、黑暗、永不疲倦的杀戮之力,似乎变得更加磅礴,更加凝实,更加……“活跃”,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燃料。
而通过杰森这个媒介,反馈到他自身的那份来自湖水的、诅咒般的力量,也同样变得更加汹涌和……“强大”,如同深藏湖底的古老存在翻了个身,投来了更多一点的“关注”。
这认知没有带来任何力量感,反而像是最冰冷的毒液,注入了他的心脏,带来了彻骨的寒意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
第91章 雨夜献祭与无声怒火
死寂,成了小木屋里唯一的声音,比森林夜晚的任何嚎叫都更令人窒息。
顾青背对着门口,蜷缩在冰冷的木板角落,将自己缩成最小的一团。
他的呼吸又轻又浅,几乎感觉不到,仿佛任何一点生命的迹象都会打破这层他好不容易构筑起来的、脆弱的冰壳,让外面那恐怖的存在再次侵入。
杰森矗立在门口,雨水早已停止滴落,但他庞大的身躯似乎仍在散发着湿冷的寒气和无形的压力。
他面具的朝向微微低垂,落在被顾青一脚踢开、滚落到墙角的那只处理得过分“干净”的兔子残骸上。
那堆苍白带粉的骨头和零星肉屑,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个被彻底否定的、笨拙的讨好,显得格外可怜和诡异。
精神意识里,是一片汹涌的、混乱的、几乎要沸腾的泥沼。
困惑。巨大的、无法理解的困惑。
如同程序出错的机器,不断重复着矛盾的命令:清理了威胁。
带回了东西。但…拒绝。厌恶。冰冷。为什么?
委屈。一种原始的、未被驯化的野兽被莫名责打后的懵懂委屈。
混合着被“所有物”排斥、抗拒所带来的暴戾不安。
他的意识简单而直接,无法处理如此复杂的负面情绪反馈,只能在本能的驱动下焦躁地徘徊。
顾青能清晰地“听”到这一切,如同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被墙壁模糊了的闷雷。
他死死守住自己的意识壁垒,不让一丝一毫的波动泄露出去。
他的怒火并非炽热燃烧的烈焰,而是深埋冰川之下的极寒,冻结了一切,包括恐惧,包括那丝可悲的、因“唯一性”而产生的微弱牵连。
此刻,他只有纯粹的、滔天的憎恶——对这怪物,对这诅咒,对这沾满鲜血、令人作呕的“永恒”。
时间在凝固的空气中缓慢爬行。
杰森终于动了一下。
他沉重的靴子踩在木地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他没有走向顾青,而是转向了角落那堆从探险队那里带回来的、沾着血迹和污渍的“战利品”。
他伸出巨大的、戴着破旧手套的手,开始笨拙地、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整理那些东西。
他把撕破的帐篷布叠起来,尽管叠得歪歪扭扭,破口依旧狰狞,把沾血的睡袋卷好,把罐头食品一个个摆正,甚至试图把那台镜头碎裂的摄像机扶稳放好。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动作僵硬得可笑,与其说是在整理,不如说是在进行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含义的、模仿性的仪式。
仿佛通过整理这些“贡品”,就能挽回什么,就能让角落里那个冰冷沉默的背影重新转过头来。
顾青用眼角的余光瞥见这一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笨拙的、沾染着血腥的试图“弥补”,比直接的暴力更让他感到恶心和绝望。
这彻底印证了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一个是活在文明社会、拥有复杂情感和道德观,即使已被残酷现实击碎的人类或前人类,另一个是只知道杀戮、占有、并以扭曲方式表达“维系”的原始力量化身。
杰森整理好了东西,又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