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调动起全部的精神力量,不再是尝试沟通,不再是下达指令,而是凝聚成一股最纯粹、最尖锐、最冰冷的——排斥与厌恶。
如同将自身所有的意志锻打成一根无形的、带着绝对否定意味的冰锥,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毫无保留地刺向链接那头简单而扭曲的意识!
这股意念是如此强烈,如此负面,如此充满拒绝,以至于杰森那庞大的、如同铁塔般的身躯猛地剧烈一震,仿佛被无形的重锤正面击中。
他甚至下意识地、踉跄着向后撤退了半步,厚重的靴子沉重地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结实的身体撞在门框上,震得整个小木屋都似乎晃了一晃。
精神意识那头,那片刻前还弥漫着的餍足平静被这突如其来的、极其强烈的精神攻击瞬间击得粉碎。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前所未有的困惑,以及一种由此衍生出的、近乎笨拙的不知所措。
那感觉,就像一头刚刚心满意足地完成了守护领地、驱赶了入侵者、并且叼回了猎物和有用物品的巨兽,期待着或许是一点抚摸,一点食物,哪怕只是一个眼神的肯定,却迎头遭到了毫不留情的、彻头彻尾的、冰冷刺骨的憎恨和驱逐。
猎物。清理了。领域干净了。
东西。带回来了。有用的。
为什么不高兴?
精神意识里充满了这种简单而混乱的疑问波动,那滔天的杀戮欲望早已褪去,此刻只剩下被完全否定后的茫然与一种原始的躁动不安。
顾青不再看他。
他耗尽了所有力气般,猛地收回了所有外放的精神意念,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如同一块拒绝所有阳光和温暖的、最深海的坚冰。
他僵硬地转过身,用背部对着杰森,面对着冰冷粗糙、布满裂纹的木墙,紧紧地蜷缩起来,用整个背影筑起了一道无形却比水晶湖的湖水还要寒冷、还要坚不可摧的隔绝之墙。
接下来的几天,甚至可能更久(时间在这死寂的对峙中变得模糊),小木屋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无言僵局。
顾青彻底进入了某种非暴力的精神抵抗状态。
他拒绝与杰森进行任何形式的交流。
不开口说一个字,不朝那个方向投去哪怕一瞥,对那堆堆在角落、不断散发着无声血腥暗示的“战利品”视若无睹,仿佛它们根本不存在。
他甚至极力控制自己的精神,避免在产生任何微小的波动,将自己活成了一个沉默的、冰冷的、几乎没有生命气息的影子。
他进食(仅限那些最早找到的、相对“干净”的食物),喝水,偶尔外出(能感觉到杰森立刻紧张地、远远地缀在后面),但所有这些活动都像是在梦游,不带任何情感色彩。
杰森的反应则变得异常局促和……笨拙。
他庞大的身躯在小木屋那有限的空间里显得无所适从。
他常常一动不动地站在屋子中央或角落,如同陷入待机状态的恐怖雕像,一站就是几个小时。
或者,他开始毫无意义地、焦躁地在屋内徘徊,沉重的脚步踩得地板吱呀作响,出去转一圈,很快又进来,进来待不了多久,又再次出去,循环往复。
精神意识里充满了混乱的、躁动不安的情绪碎片,那不再是针对猎物的杀戮欲,而是一种更原始的、类似于“程序出错”般的困惑,以及一种清晰的、类似于“被抛弃”后的恐慌与委屈。
他完全无法理解顾青这突如其来的、持续而冰冷的怒火。
他试图靠近,那庞大的阴影缓缓笼罩向蜷缩着的顾青,但每次只要一接近到一定距离,顾青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极致冰冷、绝对拒绝的精神排斥场就让他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带着尖刺的冰墙,让他僵在原地,无法再前进分毫。
那空洞的面具会对着顾青的背影,停留很久,链接里弥漫着那种巨大的、无法纾解的困惑。
他甚至尝试着再次外出。
这一次,他带回了一只被处理得异常“干净”的野兔。
所谓的“干净”,是指几乎所有的肉都被一种过于“精细”而暴力的方式剔除了,只剩下一个近乎完整的、苍白的骨架和零星挂着的一点点肉丝,被小心翼翼地放在顾青脚边的地上,像是某种笨拙的、试图讨好和弥补的贡品。
顾青的眼角余光瞥见了那点可怜的、带着原始血腥味的东西。
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改变一下蜷缩的姿势,只是极其嫌恶地、猛地抬起脚,用尽全力将那点骨头和肉渣踢开。
苍白的小骨架撞在对面的墙壁上,发出一声轻响,然后散落一地。
杰森站在原地,面具先是低下去,看着那被踢飞的、散落的骨头,凝固了片刻,然后又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来,转向顾青那依旧冰冷决绝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