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借着这点微光,顾青足以看清屋内的景象。
这与他记忆深处那个充斥着蛛网、污垢、腐烂食物残渣和不明污渍的恐怖巢穴,判若云泥!
地板虽然老旧开裂,却明显被反复擦洗过,呈现出一种被水长期浸泡后的灰白色,几乎看不到明显的污垢和杂物。
角落里堆积的、那些令人作呕的“纪念品”——生锈的武器、腐烂的动物头骨、沾着暗褐色的破烂衣物——统统消失了!
只剩下光秃秃的、同样被擦拭过的墙壁。
那张简陋的木床,上面铺着的不是记忆中散发着恶臭的、沾满污秽的破布烂絮,而是一块巨大的、深灰色的、某种厚实帆布一样的东西,被拉得平平整整,边角甚至被仔细地折压过,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
床边的旧木桌,桌面上空无一物,同样被擦拭得露出木纹,桌腿附近的地面干净得异常。
整个空间,透着一股病态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整洁”。
这绝非自然的干净,而是被一种近乎偏执的、笨拙的、带着毁灭性的力量,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清理过后的结果。
干净得空旷,干净得死寂,干净得……
毫无生气,像一个被遗忘的、精心打扫过的停尸间。
顾青的呼吸(尽管是伪装的)彻底停滞了。他僵硬地站在门口,大脑一片空白。
这反常到极点的景象,比直接看到满屋血腥和残肢断臂更加冲击他的神经,带来一种更深的、无法言喻的寒意。
身后,那庞大的阴影笼罩下来。
杰森无声地站在了他身后,几乎贴着他的背脊。
顾青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躯干散发出的、透过薄薄衣物传来的冰冷寒意,如同靠着一块巨大的寒冰。
杰森没有催促,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那深不见底的面具孔洞,越过顾青的肩膀,投向屋内这片他“精心准备”的空间,似乎在观察着顾青的反应。
精神意识里,一片深沉的寂静,没有任何具体的情绪传递过来,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重的专注。
仿佛在无声地问:看,我为你准备的。满意吗?
这死寂的、病态的整洁,比任何咆哮和血腥都更清晰地昭示着:这十年,他从未被遗忘。
他逃离的每一个日夜,都有一个扭曲的意识,通过那共生的纽带,在冰冷的黑暗中,执着地、笨拙地“学习”着如何“拥有”他,如何为他“准备”。
这木屋,就是他扭曲“学习成果”的冰冷展示。
一股混杂着恐惧、荒谬和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涌上顾青的心头。
他几乎站立不稳,手指死死抠住腐朽的门框。
杰森庞大的身躯微微动了动,像一堵移动的冰墙,无声地越过僵立在门口的顾青,踏入了屋内。
他沉重的脚步落在那被反复擦洗、呈现出死灰色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每一步都敲在顾青紧绷的神经上。
那柄巨大的砍刀被他随意地靠在了门内侧的墙壁上,刀尖接触墙壁,发出细微的刮擦声。
杰森径直走向那张铺着怪异帆布的木床。
他巨大的身躯在那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笨拙,但他毫不在意,只是转过身,面对着门口依旧石化的顾青。
然后,他抬起一只带着破旧手套的手,指向那张被收拾得一丝不苟的床铺。
意思再明白不过:过来。躺下。
那指向床铺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原始生物划定所有物的霸道。
顾青的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想后退,想逃离这间散发着病态整洁气息的囚笼,但身后是敞开的门,门外是比屋内更深邃、更恐怖的森林,而堵在门口和床之间的,是这具沉默的、散发着绝对压迫感的躯壳。
精神意识中,那股沉重的、凝固的专注感并未消失,反而因为顾青的迟疑而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催促。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一个毫无生理意义的动作——指甲再次深深掐入掌心,试图用这点微不足道的疼痛来驱散那几乎将他淹没的冰冷恐惧。
他强迫自己的视线离开那张象征着屈从的床铺,再次扫视这间被“精心”打扫过的木屋。
目光掠过光秃秃的墙壁,掠过空荡的地板,掠过那张异常干净的桌子……然后,他的视线猛地顿住了。
在靠近桌角的地板上,月光恰好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那里,在无数遍擦洗后显露出的木纹缝隙里,嵌着一点极其微小的、深褐色的、几乎难以辨认的斑点。
那颜色,那凝固的质感……顾青的瞳孔骤然收缩。是血迹。
是无论多么偏执、多么疯狂的擦洗,也无法彻底抹去的、深深沁入木纹肌理的陈旧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