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点残留的暗红,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这虚假“整洁”的表象,露出了其下掩盖的、永恒不变的、血腥恐怖的底色。
顾青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
这木屋,依旧是那个木屋。
杰森,依旧是那个杰森。
所谓的“打扫”,所谓的“准备”,不过是这扭曲怪物在漫长岁月里,通过那共生的精神窥视,笨拙而错误地模仿着人类“正常”生活的一个残酷笑话。
一股冰冷的绝望,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席卷了他。
他看向杰森,看向那张在阴影中沉默的曲棍球面具。
那空洞的眼孔,此刻仿佛带着一种无声的、扭曲的“期待”。
最终,顾青极其缓慢地、如同拖着千斤重镣,迈出了脚步。
不是走向那张床,而是走向了屋子唯一一把破旧的、三条腿勉强支撑的凳子。
他在离床最远的角落,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垂下眼,不再看杰森,视线死死盯着自己脚下那块同样被擦洗得发白的地板,仿佛要将那里看穿。
他能感觉到杰森那沉重的、凝固的视线,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打在他的身上。
精神意识里,那股沉重的专注感,似乎因为顾青选择了远离床铺的位置而泛起一丝极其轻微的涟漪,像是困惑的波纹。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发酵,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张力。杰森庞大的身躯在原地站了足有十几秒,像一尊冰冷的铁铸雕像。
然后,他动了。
他没有走向顾青,也没有再发出任何催促。
他庞大的身躯转向了屋内另一个角落——那里放着一个用巨大树桩掏空做成的粗糙容器,里面盛着半桶浑浊的水。
杰森走过去,拿起一块同样粗糙、边缘磨损严重的破布,浸入水中,拧干,然后,就在顾青的注视下,开始重复那个顾青通过精神意识早已“看”过无数遍的动作。
他弯下腰,巨大的身躯显得更加笨拙,开始一丝不苟地、用力地擦拭那块已经被擦洗得发白、几乎看不出原色的地板。
他的动作粗鲁而僵硬,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力量,每一次擦拭都像是要将地板生生刮掉一层。
破布摩擦着木头,发出单调而刺耳的“唰…唰…”声,在死寂的木屋里回荡,如同某种诡异的安魂曲。
他擦得很慢,很专注,仿佛在进行一项无比神圣的仪式。
从墙角开始,沿着一条看不见的直线,用力地、反复地擦向另一个墙角。
顾青坐在角落的凳子上,身体僵硬,指尖冰凉。
那单调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一下下,仿佛不是在擦地,而是在刮擦着他的神经。
他无法移开视线,只能看着那个庞大、扭曲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以一种近乎虔诚的笨拙,一遍遍重复着这毫无意义、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清洁”。
精神意识中,那片沉重的专注感并未消散,反而更加凝固,仿佛所有的混乱和不解,都被强行压入了这单调重复的动作之中。
这景象比任何直接的暴力都更具冲击力。
它无声地宣告着:时间在这里是凝固的,逻辑是失效的。
他回来了,回到了一个永恒不变的、扭曲的循环里。
而那个将他拖回循环的怪物,此刻正用一种最荒诞、最恐怖的方式,“欢迎”着他。
第84章 禁锢
小木屋像一个被遗忘的、腐朽的胃袋,缓慢地消化着死寂。
顾青蜷缩在床上,身体保持着一种防御性的僵硬,每一个关节都像是被冻住了。
他不敢闭眼,也不敢真正放松,视线空洞地落在对面墙壁一道深深的裂缝上,仿佛那里藏着逃离的密码。
精神的另一端,那片庞大冰冷的意识依旧沉重地存在着,如同悬在头顶的、永不融化的冰川。
杰森终于停下了那无休止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擦拭。
他庞大的身躯直起来,将那块脏污的破布随手丢回树桩水桶里,浑浊的水溅出几滴,落在地板上那层被他刚刚擦得更加刺眼的光亮上。
他没有再看顾青,只是沉默地转过身,走向床。
沉重的脚步在死寂中发出“咚、咚”的闷响。
他走到床边,并没有立刻躺下,而是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守卫雕像,背对着顾青的方向。
他的肩膀宽阔得几乎挡住了顾青望向床铺的视线。
时间在凝固的空气中一分一秒地爬行。
顾青甚至能听到自己体内血液(如果那缓慢流动的冰冷液体还能称之为血液)流经某些狭窄管道时,发出的极其微弱的、仿佛冰屑摩擦的窸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