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门锁“咔哒”落下的声音。钥匙被他紧紧攥在手心,指节发白。
空气里,似乎飘过一丝极淡的、颜料混合着某种焦糊的味道,但很快就被窗外的雨腥气彻底淹没。
那天之后,哥的房间彻底成了禁区。
那把钥匙再也没出现过。
家里陷入了一种更深、更粘稠的沉默。
妈妈依旧打扫屋子,做饭,只是动作更慢了,常常对着窗外的雨或是一片虚空出神很久。
爸爸的书房灯亮得更晚了,有时直到天亮。
没有人提起哥。没有人提起那幅画。
也没有人提起水晶湖。
但那股冰冷的腥气,似乎并未完全散去。
有时在深夜,我躺在自己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会突然觉得家里某个角落传来极其细微的、仿佛湿漉漉的脚步声,沉重而缓慢。
我会屏住呼吸,心脏狂跳,直到那声音消失,只剩下死寂。
一天傍晚,雨下得很大,天色阴沉得如同哥画里的夜晚。
我坐在客厅角落的地毯上看书,其实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妈妈在厨房里,水龙头开得很小,水流声细碎。爸爸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但报纸很久都没翻过一页。
家里静得可怕,只有雨声。
空气像是凝固的果冻,沉重地压在每个人胸口。这
种安静比任何声响都更让人心慌。
我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哥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爸妈。
妈妈不知何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背对着我们,静静地站在厨房门口,望着玄关的方向。
爸爸的目光也从报纸上抬起,越过客厅,同样投向那扇紧闭的大门。
他们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神却异常专注,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又像是在害怕着什么会突然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只有雨声。那扇门纹丝不动。
妈妈肩膀几不可察地塌下去一点,仿佛卸下了一点无形的重担,又像是积攒了更深的疲惫。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继续回厨房忙碌,水流声重新响起。
爸爸也缓缓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报纸的边缘。
但那片刻的、凝滞的等待,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了我的心里。
他们在等什么?或者说……他们在害怕谁会像十年前一样,突然推开那扇门回来?
晚上,我经过爸妈卧室门口,门虚掩着。
昏黄的台灯光晕透出来。
我看见妈妈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样小小的东西,对着灯光,一遍又一遍,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摩挲着。
我看清了,是哥高中毕业舞会时戴过的一枚旧蓝宝石袖扣,后来被他嫌弃老气,不知丢哪儿去了,又被妈妈捡了回来。
她的动作那么轻,那么专注,指尖一遍遍抚过那冰冷光滑的表面,仿佛在触碰哥冰冷的脸颊,又仿佛在确认某种渺茫的可能。
灯光下,她侧脸的线条柔和却透着深不见底的哀伤和一种……小心翼翼的期盼?
那枚小小的袖扣,在她指尖偶尔折射出一点微弱的、幽蓝的光。
我没有进去。我退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冰凉的地板上。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发出单调而永无止境的声响。
黑暗中,那个巨大的、背对着世界的黑影,和角落里那抹惨白的、渺小的身影,交替浮现在我眼前。哥带走了那个东西,回到了那片冰冷的湖水边。
那幅未完成的画,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钉在了我们家的墙上,也钉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他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吗?像十年前那样?
这个念头像幽灵一样在黑暗的房间里盘旋,带着冰冷的腥气和一丝绝望的、微弱的希望。
黑暗中,那个问题再次浮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晰,也更寒冷:
哥在那么冷的地方……被那样的黑影笼罩着……他会不会……也觉得很冷?
第83章 荒诞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去看脚边那滩散发着血腥和泥土气息的“礼物”,目光重新投向杰森面具上那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他缓缓地、极其坚定地,摇了摇头。
动作很轻,但拒绝的意味,清晰无比。
杰森庞大的身躯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
极其短暂,短暂到顾青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那深藏在面具之后的、混沌一片的意识,骤然掀起一阵剧烈的、混乱的波澜。
疑惑?不解?
一种近乎被冒犯的冰冷怒意?
顾青通过精神清晰地感知到了这混乱的洪流。
杰森无法理解。为什么?
十年前那个迷路的、瑟瑟发抖的少年,在他递出食物时,眼中虽然充满恐惧,却也有着一种近乎认命的、虚弱的接受,甚至……一丝微弱的、扭曲的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