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声音突然哽住了,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只剩下粗重而恐惧的喘息。
“爸!你够了!”
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委屈和愤怒。
“你总是这样!神神叨叨的!我和同学都约好了!后天就出发!谁也拦不住我!”
脚步声响起,女孩似乎愤怒地跑开了。
车厢里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只有列车轮轨撞击的单调声响,以及那个男人留在原地发出的、压抑而绝望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
顾青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帽檐下的视线,冰冷地投向车厢前方那片阴影笼罩的过道。
新的受害者……
十三号星期五的传说……
那个戴着面具的……
每一个词,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经上。
与他背包里那幅破碎画布上的景象,与他灵魂深处那冰冷的牵引感……瞬间完美地重叠在一起!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胃里刚刚被强行压下的焦渴,因为这近在咫尺的、关于水晶湖新杀戮的对话,再次疯狂地翻涌起来!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
他猛地低下头,将脸更深地埋进臂弯和膝盖形成的冰冷囚笼里,身体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踏上的,或许根本不是寻求解脱的道路。
而是一条通往更黑暗深渊的……单程列车。
水晶湖的低语,从未停止。
它就在前方,在每一个关于死亡的传言里,在灵魂深处冰冷的牵引中,在他这具早已被诅咒的躯壳里,无声地召唤着,等待着他的……回归。
第79章 终末小镇
列车发出一声疲惫不堪的嘶鸣,缓缓滑入站台。
站台简陋得近乎荒凉,锈迹斑斑的铁皮棚顶下,只有孤零零几盏昏黄的白炽灯在沉沉的暮色中苟延残喘。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煤灰味、机油味,还有一种……
属于荒野边缘的、带着腐殖质气息的冰冷死寂。
终点站:灰石镇(Greystone)。
通往水晶湖国家公园的最后门户。
车厢门哐当一声滑开,一股裹挟着松针腐朽气息和凛冽寒意的风猛地灌了进来,刺入骨髓。
顾青是最后一个下车的。
他用力拉紧深灰色卫衣的帽檐,将半张脸更深地藏进阴影里,背起那个不算沉重的双肩包,踏上了冰冷坚硬的水泥站台。
站台上人影稀疏。
几个穿着沾满油污工装、神情麻木得像生锈齿轮的男人,扛着破旧的工具包,沉默地走向站外,脚步拖沓。
一个穿着褪色格子衬衫、满脸沟壑纵横的老妇人挎着柳条篮,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扫过这个包裹严实、周身散发着格格不入寒意的陌生年轻人,随即像受惊的鼹鼠般低下头,快步消失在昏暗的出口。
没有欢迎,只有一种被贫瘠生活和严酷环境磨砺出的、近乎本能的疏离与审视。
顾青没有停留,随着稀落的人流走出狭小逼仄的车站。
外面的世界更加荒凉。
一条坑洼如麻子脸的主街,两旁是低矮破败的建筑,如同被岁月遗忘的残骸。
褪色的招牌在暮色中无精打采地悬挂着:“灰石杂货”、“老乔的修理铺”、“终点旅舍”。
路灯昏黄,间隔遥远,投下一个个模糊、摇曳的光圈,光圈之外是浓得化不开、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空气冰冷刺骨,干燥得像砂纸,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泥土、松脂和某种腐朽的气息,比城市稀薄得多,直灌入肺腑。
背包里那几瓶冰冷的矿泉水紧贴着后背,寒意似乎更重了。
背包底层,包裹着破碎画布的布包,像一块沉重的寒冰,沉沉地压着脊椎。
侧袋里的拍立得相机,皮革的触感此刻也带着一丝不祥的冰冷。
胃袋深处,那头被牛肉干气息短暂安抚的野兽,在这片靠近森林的冰冷空气中,似乎更加躁动不安,对某种原始而暴烈能量的渴望蠢蠢欲动。
他需要找个地方落脚。
明天一早,才能踏入那片被诅咒的森林腹地。
“终点旅舍”的招牌就在不远处,一块歪斜的霓虹灯管勉强拼出“VACANCY”(空房)的字样,灯光时明时灭,闪烁不定,如同垂死之人微弱而断续的呼吸。
旅舍是一栋两层的木板房,外墙的油漆早已剥落殆尽,露出灰褐色的、布满裂纹的木纹本质,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破败而阴郁,仿佛一具被遗弃的棺椁。
顾青推开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
一股混杂着浓重灰尘、陈年霉味、劣质烟草焦油和某种陈年油脂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浓烈得让他呼吸一窒,微微蹙紧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