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在那片暗红色的牛肉干上停留了一瞬。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他极度厌恶的诱惑力,悄然滑过意识深处。他甚至能想象出那坚韧纤维在齿间断裂的触感……
但仅仅是想象。
“……”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压抑的叹息从唇边逸出。
顾青立刻别开脸,强迫自己将视线重新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荒凉的田野。他微微蹙眉,下唇无意识地抿紧,似乎在抵御那气味带来的不适联想。
手指在宽大的卫衣口袋里轻轻蜷缩了一下,随即放松。
不能。也没必要。
这具身体虽然异变,但并非无法控制。这加工过的肉干,远不足以引动昨夜面对生肉时那种近乎本能的狂暴渴望。它更像是一个令人不快的提醒,提醒着他体内潜藏的非人特质。
他安静地坐着,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冰。只是那过于敏锐的嗅觉,依旧固执地将那牛肉干的气息源源不断地送入他的感知,每一次年轻人咀嚼吞咽的细微声响,都让他的眉心更紧一分。
“嘿,哥们儿,你……还好吧?”
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试探性的关切。
顾青缓缓转过头,帽檐下那双深陷的眼睛平静地看向声音的来源——是坐在他旁边过道位置的一个中年男人。那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外套,脸上带着旅途的疲惫,手里拿着一个铝制水壶,正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顾青的反应很平静,甚至有些漠然。
“没事。”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被砂纸磨过,却并无明显的敌意或冰冷,只是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疏离。
“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晕车?要不要喝点水?”中年男人晃了晃水壶,好意未减。
那关切的目光落在顾青身上,让他感到一种微妙的格格不入。他不需要这种属于“人”的关怀,这只会让他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异类身份。
“不用,谢谢。”他简单地回应,声音依旧平淡。然后,他微微侧过身,更偏向车窗,用肢体语言无声地划定了界限。
中年男人被他这冷淡却礼貌的拒绝弄得有些讪讪,摸了摸鼻子,低声说了句“好吧”,也转过头去看窗外风景了。
小小的插曲过去,车厢内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与倦怠。
斜前方的年轻人依旧嚼着牛肉干,老年夫妇依旧昏昏欲睡。
顾青的心湖却并非全无涟漪。刚才那瞬间被勾起的、对肉食的本能反应,虽然微弱可控,却如同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清晰地映照出他非人的倒影。这具身体,这被共生扭曲的存在方式,终究无法真正融入这属于“人”的车厢。
窗外的景色变得更加荒凉。
大片裸露的红褐色土地,低矮稀疏的灌木丛,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深紫色。
空气似乎也变得稀薄而冰冷。
列车正驶向文明的边缘,驶向那片被诅咒的土地。
顾青将冰冷的手按在冰凉的玻璃窗上,试图汲取一点外界的寒意来冷却体内那头躁动的野兽。
指尖的冰冷触感传来,却无法平息灵魂深处的恐惧和……
一种越来越强烈的、来自水晶湖方向的牵引感。
那感觉像一根无形的、冰冷的丝线,缠绕着他的心脏,拉扯着他向黑暗的源头靠近。
时强时弱,如同脉搏,又如同某种沉睡巨兽缓慢而沉重的呼吸。
每一次牵引感的加强,都伴随着胃袋深处那灼人焦渴的翻腾,也伴随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那永恒冰冷存在的……病态的归属感。
他闭上眼睛,不再抗拒。
任由那冰冷的牵引感拉扯着他的意识,沉向那片永恒的黑暗森林。
就在这时,车厢前方连接处,靠近洗手间的狭窄过道里,传来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争吵声。
声音不大,却因为车厢的相对安静而显得格外清晰。
“……说了多少次!别去!别去那个鬼地方!”
一个男人低沉而愤怒的声音,带着一种被恐惧扭曲的急躁。
“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上周……上周又有人失踪了!就在黑松林!护林员只找到……找到几块带血的破布!”
“爸!那只是意外!是野兽!”
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叛逆。
“都什么年代了!你还信那些老掉牙的恐怖故事!水晶湖风景那么好,我和朋友都计划好了……”
男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惊恐。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个屁!那不是故事!那是……那是真的!十三号星期五……那个戴着面具的……他就在那儿!他一直在那儿!所有靠近的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