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轻微的锁舌弹动声，像一道闸门落下，将他与过去十年伪装的生活，彻底隔绝。
楼道里的感应灯应声而亮，昏黄的光线照亮了布满灰尘的台阶和墙壁上斑驳的涂鸦。
顾青拉低了帽檐，将整张脸更深地藏进阴影里，迈步向下走去。
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发出轻微的回响。
走出单元门，城市的喧嚣瞬间涌来。
车水马龙，人声嘈杂，阳光有些刺眼。
顾青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拉紧了卫衣的领口，将自己更深地裹进那层灰色的伪装里。
他像一个真正的、孤僻的十九岁少年，背着简单的行囊，汇入城市的人流。
只是，他的目的地不是学校，不是远方，而是那个吞噬了他“人”生、赋予他永恒诅咒的黑暗源头——水晶湖。
火车站巨大的穹顶下，人潮汹涌，空气混杂着汗味、快餐味和消毒水的气息。
电子屏上不断滚动着发车信息，广播里女声字正腔圆地播报着车次。
顾青站在角落里，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
他买了一张最早前往水晶湖所在州际的慢车票。
目的地：一个距离水晶湖国家公园最近的小镇中转站。
等待是漫长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周围是行色匆匆的旅人，拖着行李箱的情侣，大声讲电话的商务人士，嬉笑打闹的学生……
他们身上散发着蓬勃的、属于“生者”的热烈气息，与顾青周身萦绕的那股挥之不去的冰冷死寂格格不入。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透明的幽灵，行走在喧嚣的活人世界，无人察觉，也无人关心。
背包里，那几瓶冰冷的矿泉水贴着后背，寒意透过薄薄的衣物渗入皮肤。
背包底层，包裹着破碎画布的布包，像一块冰冷的墓碑，沉沉地压在他的脊椎上。
侧袋里的拍立得相机，皮革的触感温润，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神经。
第78章 低语的车厢
火车沉闷的汽笛声撕裂了站台的喧嚣，巨大的钢铁身躯在轨道上发出沉重的喘息，缓缓启动。
顾青坐在靠窗的位置，深灰色卫衣的帽子依旧拉得很低，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和抿成一条直线的苍白嘴唇。
窗外，城市的轮廓在加速后退，高楼、霓虹、拥挤的人流，如同褪色的布景板，被无情地抛向身后。
车厢内并不拥挤。
对面坐着一对昏昏欲睡的老年夫妇，斜前方是一个戴着耳机、摇头晃脑的年轻人。
空气里弥漫着皮革座椅陈旧的气味、快餐残留的油腻味，以及一种长途旅行特有的倦怠感。
阳光透过有些污浊的车窗玻璃斜射进来，在过道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顾青将自己更深地缩进座椅的角落，后背紧贴着冰凉的椅背，试图汲取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背包放在脚边，里面那几瓶冰冷的矿泉水紧贴着脚踝，寒意丝丝缕缕地渗透上来。
侧袋里，拍立得相机的皮革触感隔着布料传来，像一块沉甸甸的、关于过往的墓碑。
而背包最底层，包裹着破碎画布的布包，则如同一个沉睡的噩梦，散发着无声的冰冷诅咒。
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试图在列车的摇晃中寻求片刻的安宁。
然而，眼睛一闭上，昨夜的一切便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
母亲崩塌的眼神，妹妹惊恐的尖叫，还有……画布上那个在巨大阴影下瑟瑟发抖的自己。
每一个画面都带着锋利的锯齿，反复切割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神经。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带着铁锈腥气的肉味，毫无征兆地钻入了他的鼻腔！
顾青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
如同被一根冰冷的羽毛轻轻拂过神经末梢。
他瞬间睁开眼，帽檐下的瞳孔微微一缩！
那味道……经过加工，带着香料和腌渍的气息，但底层那属于肉类的原始铁锈腥气，在顾青变得异常敏锐的嗅觉下，被清晰地剥离出来！就在附近！
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精准地落向斜前方那个戴着耳机的年轻人。
年轻人毫无所觉，正低头摆弄着手机，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捏着一袋开封的、深红色的……牛肉干！
那暗红色的肌理，在阳光下泛着油光。浓郁的气味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香料、烟熏味，以及那无法被完全掩盖的、属于肉的底色。
顾青的胃袋深处，一丝微弱的、冰凉的悸动悄然泛起，如同沉睡的毒蛇被气味惊扰，微微抬起了头。
饥饿感并非排山倒海，更像是一种被唤醒的、深埋的本能低语。口腔里似乎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喉咙下意识地轻微滚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