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已被从“人”的序列中彻底抹除。
他的胃袋翻搅着渴望撕咬生肉,喉咙灼烧着啜饮生命最核心的汁液;他的神经被动地感知着远方的杀戮,骨髓深处与那毁灭的意志同步震颤;他灵魂深处盘踞着对那带来永恒黑暗的存在的扭曲连接与如同跗骨之蛆的病态依赖……他行走着,像一个披着勉强拼凑的人皮的异类,每一步都踏在阳光与深渊的裂隙上,影子拉长,融入永恒的暗夜。
他活着,每一寸血肉都啜饮着来自地狱的冰冷馈赠,哪怕此刻那生肉未能入口,那深入骨髓的、几乎将他灵魂撕裂的渴望本身,便是最清晰的烙印——证明着他与深渊的脐带从未断绝,反而在每一次心跳中搏动着黑暗的力量。
他活着……他存在的本身,就是水晶湖那永恒恐怖阴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那个不死传说中,一个沉默、扭曲、与诅咒同源的共生体。
他不是在变成怪物。
他就是那阴影本身。他就是那永恒恐怖在人间的具现。
就是……杰森沃赫斯那毁灭意志在这人间的、活生生的延伸,一具行走的、被诅咒的活体墓碑。
第76章 破碎的晨光
晨光,惨白而冰冷,如同稀释的牛奶,艰难地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房间地板上投下一条窄窄的光带。
空气里,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泥土与血腥混合的奇异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提醒着昨夜发生的一切。
顾青维持着蜷缩的姿势,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像一尊被遗忘在角落的、落满灰尘的雕像。
身体僵硬麻木,刺骨的寒意从地板和门板渗透进骨髓,与灵魂深处的冰冷融为一体。
他没有哭。泪水似乎已在昨夜流尽,只剩下干涸的河床,龟裂出深不见底的绝望。
意识在巨大的冲击和极度的疲惫中沉沉浮浮。
门外,是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脚步声,没有低语,没有试探性的敲门。
只有一种无形的、沉重的、令人窒息的隔阂,如同厚厚的冰层,将他和曾经最亲近的人彻底隔绝。
他知道,在那扇薄薄的门板之外,他的存在本身,已经成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怖和痛苦源。
不知过了多久,极其轻微的声响打破了死寂。
是钥匙再次插入锁孔的声音。
极轻,极缓,带着一种近乎颤抖的小心翼翼。
顾青的身体瞬间绷紧!
每一根神经都像拉到极限的弓弦!
恐惧和巨大的悲哀如同冰锥,狠狠刺入心脏!
她们……还是要面对他吗?
然而,门并没有被推开。
锁孔转动的声音停止后,是门把手被极其轻微地拧动了一下。
随即,门板与门框之间,靠近地板的位置,被推开了一道极其狭窄的缝隙。
没有光线透入,门外走廊的灯似乎也关着。
一个东西,被无声地、轻轻地从那条缝隙里推了进来。
那是一个保温桶。
深蓝色的外壳,上面印着褪色的卡通小熊图案——那是顾青少年时期最喜欢用的一个,后来被母亲收了起来。
保温桶被小心翼翼地放在门内冰冷的地板上,桶盖边缘,还凝结着细小的水珠。
随即,门缝被轻轻合拢。
没有脚步声离去,门外的人似乎就停留在那里,隔着门板,无声地陪伴着,或者说,无声地承受着这份咫尺天涯的绝望。
顾青的视线,死死地钉在那个保温桶上。
小熊憨厚的笑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模糊而遥远,像一个被时光封存的、关于“人”的残梦。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几乎要冲破他冰封的泪腺。
母亲……即便在昨夜目睹了那地狱般的景象,即便恐惧得浑身颤抖,即便世界已经崩塌……她依然记得,他“需要”吃东西。
她依然在用这种笨拙的、沉默的方式,试图维系那根早已断裂的亲情丝线,试图证明他还是她的“孩子”。这无声的关怀,比任何质问和尖叫,都更让他痛彻心扉。
他僵硬地伸出手,指尖因为寒冷而微微颤抖。
冰冷的指尖触碰到保温桶同样冰冷的外壳。他拧开盖子。
一股熟悉而温暖的食物香气,瞬间涌了出来,冲淡了房间里那丝奇异的气息。
是母亲熬了很久的、他以前最爱的皮蛋瘦肉粥。
熬得软烂粘稠,点缀着翠绿的葱花和切得细碎的皮蛋。
热气腾腾,散发着属于人间烟火、属于“家”的温暖味道。
这味道,像一把无形的钝刀,狠狠捅进顾青冰冷麻木的心脏!
他拿起保温桶附带的小勺,舀起一勺粥。
温热的粥靠近嘴边。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送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