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轻叹一口气,鬼魅似的飘离了,只是路过涂清端的时候,刻意停下脚步,从袖子里摸出把雕花匕首。
晴空白日一声惊雷,门外的士兵闻着一身泔水味越想越气,站起身道:“我杀不了她,还揍不了吗?”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杀进闻府,来势汹汹,恨不得将涂清端拆骨扒皮。他们走到哪砸到哪,连花花草草也不放过,长刀长矛利落劈砍着,落叶便纷纷如雨而下。
直到听到同伴的惨叫声,领头的士兵紧紧端着长跑小跑过去,“怎的了?怎的了?”
他见到眼前的惨状,倒吸一口凉气,紧张地嘴唇都哆嗦不止。
那美艳的女子躺在地上,喉咙被人残暴地隔开,雪白的脖颈就像是个破口袋,鲜血汩汩从伤口流出。
涂清端的双眼怨恨地瞪着,身体姿势扭曲而又诡异,似乎还在微微抽搐着。
“你杀了她?你杀了她?”
领头的士兵抓过同伴,说话像是哀嚎,“你杀了他我怎么和君侯交差?”
同伴头盔都戴不稳,慌乱地摇手,“不是我,不是我……我一来她就这样了。”
“快去禀报君侯!”
他们立即匆匆而去,一路策马狂奔向大风宫。
马蹄太急,踏过一片水坑,溅起一大片污水。祝煜立即扬起他那潇洒拉风的红披风,替闻霄遮了一身污。
闻霄感激地望了他一眼,道:“他们像是去大风宫,出什么事了吗?”
祝煜凝眉,“眼下四处戒严,大风宫有事就是我们无事,走,跟紧我。”
他握着闻霄的手,悄悄从藏身的巷口挪到商铺门廊下面,身后的宋衿和闻雾立即跟了上去。
街上时不时便有一队巡逻兵,他们的进程也愈缓,时而需要改变路线,不知过了多久,才勉强摸到闻氏大宅所在的街。
古怪的是,越是接近闻家,巡逻兵越少。
闻霄心里惴惴不安,总觉要有厄事发生。她回头望了一眼闻雾,想说些什么,又觉得无话可说。
她们见面到现在还未正经交谈过,闻霄甚至怀疑她不是闻雾。虽然性格气质相似,面容一模一样,说话口吻也是那般矜傲,可她就是不相信,找了那么久的人,一瞬间自己走了出来。
闻霄做了个口型,对闻雾道:“为什么巡逻兵少了?”
闻雾神色冰冷,恹恹地说:“这不好吗?”
“不好,非常不好。”祝煜转过身,比了个手势,四个人便蹲凑在一起,“闻霄很在意她的家人,现在她人跑了,却无法把母亲一同带走。如果你是君侯,你会怎么办?”
宋衿道:“抓走闻夫人,严刑拷打?”
“君侯要抓闻霄,抓涂清端干什么?再答。”
宋衿又道:“看住涂清端,守株待兔。”
“对了。”祝煜打了个无声的响指,说:“越是巡逻兵少,越是危险,说不定他们在闻家里面唱空城。”
显然,祝煜想多了。
闻家是真的不设防。
他们一路小心翼翼,甚至有些疑神疑鬼,每一步都怕踩到机关陷阱,偏偏路上畅通无阻,没有丝毫阻碍。
只是看到眼前的景象,闻霄还是难以置信。
遍地落花碎叶,满目破败,昔日的家族传承与繁荣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有凄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朽烂的味道,连东君都不愿意在这里留下一瞥,阴森得有些可怖。
闻雾颤声说:“落井下石的真不少。”
宋衿说:“这哪是落井下石,分明是被抢了。”
这实在是和记忆中差太多,就算是闻缜获罪,闻氏大宅也不曾这般被糟蹋过。闻霄已然晃神,等她反应过来,和闻雾惊悚地对视一眼,疯了一般冲进庭院。
“闻霄!闻霄!”
闻霄也不顾祝煜的呼唤声,不顾一切地朝前奔去,像是个失魂落魄的疯子。流水一般的衣裙带起遍地的残花,她一边跑,一边不住地祈祷。
可所有祈求东君的词,到了嘴边都变成了——“母亲,母亲……”
“母亲,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母亲,对不起,我错了……”
脚步像是被地黏住,闻霄和闻雾同时停下,谁也说不出话。
闻霄觉得自己要呕吐了,人祭的奴隶剥皮削骨,她也不断对自己说,与自己无关。
可眼前死相凄惨的涂清端,正是自己的生身母亲。
还能置身事外吗?
还能将此高高挂起吗?
闻雾凄厉的哭喊声在耳边想起,一把将闻霄推倒在地上。
闻霄有些看不清东西,不知道是什么糊住了眼睛,闻霄便恍惚地用手蹭了一下,温温热热,潮湿的好像是泪。可闻霄已经失去知觉般,不知道什么是哭泣,也不知道什么是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