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袖温和道:“若无明君,这前程怕也满是荆棘,黯淡无光。”
祝煜也正色道:“闻霄,先不说这些,我们遇到了一个人,是她帮我们逃回来的。”
“谁?”
不知是不是冥冥中早有定数,闻霄忽然心跳加速,浑身上下都按耐不住激动。没有原因,这是血脉相连的一种直觉。
铸铜司的大门再次打开,那女子敏捷地闪身进来。
她穿了件朴素的衣裳,头发如男子般高高束起,英姿飒爽。她的眉眼和闻霄一模一样,却比闻霄多了几分霸道戾气。
若说闻霄是书香浸染的学士,她便是行走四方的侠客。
许是近乡情怯,闻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就像梦中的人,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闻霄却不敢相认,更不敢触碰。
闻霄觉得自己的喉咙都是凉的,想要发声,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闻雾爽朗地笑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第62章 梦里楼阁 (二)
玉津门内,已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人们都在传着刑场之上有神迹降临,真要说是何等神迹,从何而来,又是支支吾吾讲不明白。众人七嘴八舌传来传去,什么版本都有,故事就变了面貌。
闻氏大宅门前,几个驻守的士兵有些昏昏欲睡,又不敢真的偷懒,只得倚在门口的石像墩子前发牢骚。
忽地身后一片清凉,伴随着泔水的恶臭,士兵忙惨叫一声跳开。
涂清端抱着个盆子,里面脏水污水泼了他们一身,她倒也不惧怕,将盆子一摔,掐着腰道:“少在我家门前碍事。”
士兵顿时火冒三丈,扛起长矛,吼道:“你这个贱妇,信不信我们直接要了你的命?”
“那你杀我啊。”
涂清端干脆扬起漂亮的脖颈,朝那锋刃上靠,“来啊,杀死我啊!”
士兵果真怵怵地后退,端着长矛不知如何是好。
涂清端便冷笑一声,转头回了屋内,她那头如水的长发鞭子似的抽在士兵脸上,士兵也不敢再多动作。
不知是不是城内肃杀的氛围会影响植物,一路穿过闻氏大宅的亭台水榭,她忽地觉出这些古树和藤蔓的叶子,都是低落耷拉着的。
涂清端不是热爱摆弄花草之人,面对这些颓败的草木,她只走马观花般看那一眼。
她走得极快,就好像越快奔向卧房,就能越远离门外的纷争。人们一定想不到,她想要的是儿女双全的平淡生活,如今面对闻氏家族的一切渊源,愿意勉力支持,是为了无妄的爱情。
爱情啊,似乎已经遥远。
夫妻同床共枕之缘,早已是一片水月镜花,生活蹉跎得她丧失斗志,连爱的轮廓都已经模糊。
鞋袜突然被一根粗树藤绊倒,涂清端猝不及防,重重趴在地上。
她挣扎着要爬起来,觉察出什么,狼狈地抬起来头。
那人穿了灰色披风,静坐在栏杆边,整理着衣裙,外头兵荒马乱,她却闲适自在。
她的声音鬼气森森,“闻夫人,对那些士兵扬眉吐气,怎么转头就慌张如此?”
涂清端想起和这人的约定,顿时泄了气,也不管脚腕和树藤如何纠缠,趴在地上,脸贴上冰凉的地。
“与你无关。”
那人继续道:“你无非是明白,你是闻霄的软肋把柄,你必须活着,闻霄才会不顾一切奔来,君侯就不敢动你。”
涂清端恨恨地说:“是又怎样!我自己的女儿,我不能倚仗吗?”
“你们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闻霄不能有这根软肋,我不答应,这天下生灵也不答应!”
“天下生灵与我何干?”
喊完这凄厉的一嗓子,涂清端泪如雨下,趴在地上痛哭起来,手不断捶打着地面。
“大人,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你放过我们一家吧。”
那灰衣人只是轻佻地扬了扬下巴,并不作声。
涂清端道:“我去找小霄,我带着她和闻霁远走高飞,远走高飞……”
“这和你当初说的可不一样。”
“我不复仇了,我不在乎什么闻氏的宿命,我也不在乎这些冤屈,我三个孩子一个残疾一个失踪,还有一个命悬一线,我求求你,让我们离开这里吧?”
她朝前爬着,卑微地抓住那人的脚踝,想要做小伏低,奢求一线生机。谁知那人长腿一抬,愣是将她蹬开,像是踹一堆垃圾。
那人踹人的时候长袖一扬,一个瓷瓶在地上滚了个圈。
“闻夫人,想想你夫君含冤而死,想想闻霄的前程啊!我们好聚好散,你将它吃了,留个全尸。”
涂清端恨得咬牙切齿,满是泪水的眼愈发狰狞,连泪水都满是血色。
“我要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