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明爱哭。
也许不是天生爱哭,但总是在颜挈波澜不惊、微微厌烦的情绪面前哭。
精神的崩溃比肉|体的献祭更容易取悦颜老板。
那是种只需付出微小努力,就能获得卓越成就的满足。
蒋明这种二愣子,更容易把情绪价值给足。
“我怎么可能是警司都动不了的人呢?亲爱的,”
颜挈没笑,她少有这么严肃却不显烦躁的时候。
“你不会以为,整个警司就你一个人知道我是通缉犯吧。”
良久的沉默。蒋明猜不透颜挈的意思。
“司局在袒护你?”
“袒护我?司局为什么要袒护我。”颜挈笑了笑,“我是个孤儿,背后能有什么顶天立地的靠山?”
蒋明再一次沉默。
有些事,凭她,想不太明白。
“司局抓不到我的把柄。”
警司一直在暗中调查颜挈。
反侦察能力如此强悍的盲点旧部,怎么可能没察觉到?
比起那一袋幼稚的窃听器,司局有更高的权限、更广的门路、更硬的手段。
从日常的监视监听、跟踪查账、信息比对,到制定一整套完备应急措施对付颜挈,司局已经无所不用其极。
目前看来,他们仍是一无所获。
盲点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正如传闻中那样,一个秩序井然的组织,内部运转机制甚至比某些当局更加严密。
“蒋警官,你的顶头上司似乎默许了所有人对我视而不见。”
“误伤良民的名声,他们的乌纱帽,可是担不起的。”
颜挈对她很耐心。
她周遭的月光似乎都变得阴冷,逼着蒋明一点一点想明白。
“你的上司似乎有更聪明的打算。给我一点信任、给我一点信息、给我一点自由,用合作和尊敬让我放下防备,用礼物和正义使我自我攻略。”
“他们有的是耐心,等我自己露出马脚。”
“此时顺便压榨一下我的才华,还能保证效益最大化。”
“况且……”
“除了不需要成本的殷勤,他们还给了我一个不需要成本的女人。”
指尖滑过蒋明脸颊,体感冰凉。
她此时还在抽抽噎噎。
颜挈顺手抹掉了她脸上的泪痕:“一颗棋子、一枚鱼饵、一条拴住狼的锁链。”
“我想,他们听到你打草惊蛇的消息,必定不会乐意。这样看来,目前还是乖一些的为好。”
司局都是身经百战的老狐狸,循循善诱比死磕证据有效的多。
蒋明功利心太重,大局观不足,过于年轻,没栽过跟头。没有人愿意教她这些。
没有人教,只能颜挈来教。
“应该庆幸我是个脾气比较好的人。换做别人,你早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第27章
她和一个优秀的猎手之间还存在差距。
不过谦逊好学的年轻人,成长是很快的。有时只需要一些提点。
颜挈是个心狠手辣的导师,蒋明的接受程度是她最不愿意考量的教学指标。
撕开外壳、捅穿心脏,把肮脏的现实超饱和灌进脆弱不堪的理想主义,看着它炸裂,将血和泥泞的混合物溅得到处都是。
能取悦她。
*
“饥不择食、吃相难看。”
颜挈对蒋明的表现,评分很低。
“别老把自己当聪明人。”
“我不讨厌愚忠,但作为一个对正义尚存野心的警察,你至少应该——把脑子放清醒一点。”
向那些老家伙学学,有朝一日才能取代他们。
“……我……我明白了。”蒋明觉得自己在生病。
被颜挈骂两句,反而好受许多。
这个强势蛮横的女人,偶尔还算温柔。
夜风灌进警服,让蒋明不自然升高的体温冷却。
颜挈整理她被风吹歪的领口,紧了紧劳碌一天后,歪斜的领带。
制服上有褶皱,应该是没时间送到洗衣房熨烫,就直接上身了。
扇一巴掌喂一颗糖,蒋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如此驯服的。
她个子很高,颜挈踮脚才能亲到她。
她不讨厌这种感觉,像做了一天的梦,在晚间清醒过来。
有体制的地方就有竞争,警司里,所有人都是冷漠的。
她的一生就像是边境餐馆,客人来来往往,咬她一口充饥。
只有颜挈还记得给钱。
像是段位差距过大的棋手在永无止尽地对弈,每输一局,她也会被往悬崖边推一寸。
颜挈凭什么教她这些?
是轻视和傲慢,不害怕养虎为患;还是她对她真的有多余的不必要的情感?
纵使迟钝如蒋明,也知道颜挈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关于颜挈教她的东西,她能明白;关于颜挈,她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