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想起了什么吗?”
“没有,”凛花摇摇头,“可能房间里太多灰了。”她拿着杯子,喝了一小口,“还没看完呢。”她站起来朝主卧走去。
塔矢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主卧是一眼看去就会让人觉得很舒适,连着衣帽间,凛花走进去,塔矢打开墙壁上的灯。她愣了一下,衣帽间和主卧差不多大,这是什么奇怪的设计。
“花色的是你的柜子。”塔矢说。
凛花点点头,在塔矢的示意下找到自动门的开关。衣服像白纸一样密密麻麻挂在一起,鞋子也多,还有其他饰品让她心中升起惶恐,她变得如此需要物质了?太可怕了,她不是这样,她不想成为这样。非常不愉快的感觉在心中升起,如果可以,想要敲醒买了这些东西的自己。
“太多了……”她看向身后的塔矢亮,“是我的?”
塔矢愣了一下,露出些许苦笑,她真的想不起来了,或许算是好事,他知道自己错过,过去的悲伤便让他一个人承受。“是你的,大部分是我送的。”
“为什么?”听到这里凛花既松了口气,又很是疑惑。一点儿看不出来塔矢会送别人这些……
“因为工作和练习,没有很多私人时间陪你,如果看到适合你的就会买下来。”还是不免提到这一点,塔矢想,其实总有一天她会想起来的。只有忘记后的快乐压倒性地胜利才有更大避免抑郁症复发。医生说早就有种子埋下,只是她不知道,那个时候没有人会知道。
“是么……”凛花从这句话里读出了特别多,也可能是她想太多,但的确寻到了不曾想过会出现的些蛛丝马迹。“塔矢君是围棋棋手,”她只想问出这个问题,“我的工作是什么?”
“插画家。”塔矢顿了一下。他在这几天内思考了很多,要说多少,怎么回答。忍足给了他一些建议,第一就是要说实话,不要隐瞒,但在被问的时候才说,不要主动回答。“结婚的时候你还在读书,毕业在公司上过班,之后就在家工作了。”
“嗯…….”她点了点头,“有点不可思议的感觉。”
“做过的事情想不起来?医生也说了不用介意,顺其自然总会想起来的。”
“这个当然也是一方面,”凛花的手在衣服上划过,“但是更不可思议的是我做了很多没有想到自己会做的事情。”她抓住一件衣服的袖子,贴近看。刺绣精细,没有一丝多余针脚,“比如选择住在这么大的地方,比如会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比如竟然没有让你不要再买衣服,比如在家工作……”
“……”塔矢定定看着凛花。她的心思有时过于细腻,这点在她生病前他从未发现,只当成是理解和温柔,在发现她在心底的太多东西时他尽全力去补救,但是……
“我对自己很陌生,可是我也有判断,现在我认知中的自己和我自己不一样了,这种感觉,挺奇怪的。”凛花继续说道,她接着走到了塔矢面前,眼中蕴着坚定,好像在此刻便要问个清楚,气氛有些变化,让他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他想,或许……
“告诉我吧,塔矢,”凛花深吸一口气,眼睛飞快地眨了眨,“我得抑郁症的原因。”
塔矢闭上了眼睛,他知道,她总是在他意料不到的地方给予他致命一击,随即以不可倾覆之势扭转全盘形势。凛花沉默着,没有催促,没有退缩,等待他的回答。她带着微微笑意,像是要听故事的孩子般。
睫毛轻颤,拧起的眉头最终是平了。
“到楼下说吧”
“嗯。”
凛花自觉步伐沉重,还是做出轻松样子,下了楼梯。
16
“在这之前,喝点什么吧。”两人下楼梯时塔矢说道,他走在前面,没有回头。凛花嗯了一声,忽然觉得自己在做一件残忍的事情。她在看过自己的个人房间时想——至少现在的她是这样认为的——房间的主人想要把自己分割成几块。一块工作,另一块是家庭生活,她好像能看到主人坐在巨幅画布前的梯子上,看着空空如也的布面时破碎的情绪。充满了生活的气息的另一半则被填得慢慢的,非常有序的样子,然而却单调。房间的主人被迫停留在这里,在找寻,在喊叫,无人回应,因此她把自己关在里面,等待着。衣帽间也是,因为得不到一样才要用另外的东西去填满,如果正如塔矢所说,他便是因为无法给予时间而用物质弥补,这样没用的。
凛花很难过,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可能是她失去记忆前的生活。这种的难过是慢慢涌上心头的,就如后劲很足的醇酒,一股脑灌了下去,在身体里停了一阵,便疯狂地绽开,在血液中蔓延。所以她问出了口,就在此刻,她决定了,让她全部知晓,让她全都想起来吧,她相信自己能够承受住,现在的她可以的,即使从前病得多严重,她能够化解,而不是把遗忘当作遮羞布盖在心上,以求得假名为重来的逃避。